李去疾發覺自己是越發瞧不明白身旁的這位姑娘了,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都瞧不明白。
宗逸新搖了搖頭,轉而低聲對身旁的師妹道:“此女危險,你立刻趕回山莊,不必顧我。”言罷,閉目正色,念起了訣,背上的飛劍到了手中。
阮彤自知曉白百柏就藏在那串石鍊中後,便魂不守舍,心中百思千轉,此刻隻是輕點頭,也未禦劍離去,宗逸新覺察師妹有異,但大敵當前,怠慢不得。
宗逸新手中所持之劍名為“藏龍”,是曆任降龍山莊莊主的佩劍。
這回臨行前,師父将此劍給了他,明面上是讓他拿去防身,言下之意卻再明了不過,若他能追回降境刀和惡龍,立下大功,那麼他的師父便可順理成章地向天下人宣布,他宗逸新便是降龍山莊的繼承人,同時也是師尊的乘龍快婿。
他原以為此事會無比順利,可如今看來,事情卻變得有些棘手,因為他面前站着一個神秘莫測的無理女子。
這也讓他想到了一句老話“醜人多作怪”。
真的很醜的阿醜,看着宗逸新手中的藏龍,并未取下素劍。
李去疾知書中事,但不知世間事,所以他不知道素劍如今的主人是誰,可宗逸新卻知道,一旦素劍在手,她的身份必将暴露無疑。
雖然如此一來,大可避免無趣的打鬥,但阿醜仍不願意這麼做,因為她還有一些事沒有想通。
藏龍劍刺出,素劍卻未出,沒有武器的阿醜難道當真有法子能擋在藏龍劍嗎?
眼看劍要到阿醜的面門,就在這時,另一把劍迅如飛鳳,擋住了藏龍劍的攻勢。
那不是素劍,而是隐鳳劍。
藏龍隐鳳乃是一對夫妻劍,藏龍劍的主人是降龍山莊莊主,隐鳳劍的主人自然是莊主夫人。
臨行前,贈劍的不僅僅是莊主,還有莊主夫人,莊主夫人将隐鳳劍給了一個該給之人。
一個在世人眼中,和宗逸新最為般配的人。
宗逸新收劍,回首看向手握隐鳳劍的阮彤,斥道:“師妹,你這是何意?”
阮彤臉色難看至極,眼中隐有淚花,請求道:“師兄,這回爹爹派你我下山,說到底也是為了追回降境刀,如今刀已到手,我們這便回山莊吧。”
宗逸新道:“刀雖到手,惡龍卻尚留在人世間,豈能放任不管?”
“你不是說,白師弟他已行了強落鱗之術,再過兩日,便會成為一條廢龍,一條廢龍又豈能興風作浪呢?我們回去吧,就同爹爹說,他逃了,且已失了作惡之能。”說着,阮彤的淚已盈了出來。
“你是讓我放過他?”
“師兄,求求你饒他一命。”
宗逸新雖鐘愛小師妹,但聽到這話,不由厲聲道:“師妹,降龍山莊的人豈能姑息惡龍!”
阮彤是莊主的小女兒,從小受盡莊中衆人寵愛,今日忽然被一向溫柔的師兄斥責,也不住拔高了聲調,道:“你一口一個惡龍,可你好生想想,白師弟入門之後,可曾傷過莊中一人一物?那日的論劍大會上,爹爹說,你慧眼過人,早識出了白師弟真身,方才下殺手。可師兄,你那日當真是早已識破白師弟的真身了嗎?你又可曾想過,若白師弟當真是人而非龍,那他豈非就真命喪你劍下了?”
宗逸新聽後臉色頓白。
這幾日,他盡量讓自己不去想論劍大會上的事,隻因越想,他心上的刻痕便越深。
宗逸新是世家公子,可卻未選朝堂學院修行之路,反在九歲那年就去了江湖山莊修行,那年,阮彤才五歲。
兩人一道長大,一道修行,最是熟悉不過。他這個當師兄的又怎會瞧不破師妹的心思,自那位年輕俊美且修行高強的白姓師弟入了山莊後,師妹同他這個師兄相處的時間便慢慢變少了。
初時,他面上也不大在意,隻管拿出師兄風範。可每當他瞧見師妹和白師弟相談甚歡時,心中便受不得控制了,先隻是覺痛苦傷悲,一向不喝酒的他竟然都借酒消愁起來。
師妹若當真移情别戀又該如何,莫非将來還真會冒出位魔族大小姐死心塌地愛上他嗎?
漸漸地,宗逸新心中的傷悲愁苦嫉妒全數化為了深深的惡意,直到論劍大會那日。
原本那日,按抽簽的結果,和白師弟比試的是另一位師弟,可宗逸新卻暗中将抽簽的結果更改,改為他與白師弟比試。
一開始,他隻是想在論劍大會上挫挫白師弟的威風,好讓師妹瞧瞧,她口中那位修行高強的師弟也不過如此。可真交起手來,這段時日的種種傷悲、嫉妒、惡意盡數湧上了心頭。
一時魔障,便向白師弟下了又恨又毒的殺招。
這一招若是落在人身上,定是當場斃命,可不曾料到白師弟不是人,而是龍,這一殺招,竟活生生地把他打回了原形。
事後,師父為了回護自己,還向衆人稱,是他早已看破惡龍本面目,才會向同門行出如此狠辣招式。
可宗逸新自己心裡頭明明白白,下殺手那日,自己根本就不知曉白百柏是龍,
他也不隻一次問過自己,如若白師弟不是龍,那他豈不真因一時妒意而殺害了一位同門師弟?到了那時,就算苟活于世,前途定也盡數毀去。
最重要的是,他自幼以正道自居,又怎可原諒一個屠戮同門的自己?
不對!白師弟根本就不是師弟,而是一條為了盜取山莊至寶的惡龍。
殺一條龍,他宗逸新沒有一絲錯處。
想到此,宗逸新臉上恢複血色,對阮彤道:“師妹糊塗,他未傷人不假,可他盜走了山莊至寶卻是事實。莫說他是龍了,哪怕他是個人,也不能逍遙法外。”
阮彤拭去臉上的淚,見師兄方才臉白如紙,神色恍然,便知自己所猜不錯,心中怅恨,又道:“白師弟盜寶不假,可他一月前也救過我的命。有一回我二人在山崖上修行,一時未留神,禦劍不及,險些落下山崖,幸在白師弟拉住了我。若無白師弟,我早已跌落崖底,粉身碎骨了。”
宗逸新大驚道:“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