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聽聞東宮太子身懷異族血脈，瞳生異色，他先前隻看見太子側臉，才沒有注意到他眸色的異常。

齊人多是黑瞳，少數深灰或深棕眸，少見這般淺到幾乎通透得令人悚然的瞳色。

傳聞是真的。

太子朝孟深輕輕點頭，宛若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又擡眸看皇帝，面色平淡，“阿耶從前曾賜給阿娘一瓶回顔膏，據說是妙春君沈穆所獻，能去腐生肌，阿娘倒是從未動過。”

賜藥一事，往前追憶起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皇帝皺起眉頭想了半天，才隐約記起是有這麼回事。

他當年送給賢妃的東西太多了。

太子道：“孟統領若有急用，不妨拿去試試。”

狀沒告成，但得了秘藥，孟深一時激動起來，臉上肌肉仿佛在顫抖，也顧不上理會什麼異瞳了，當即對太子行大禮，“若瑾娘臉上的傷能治好，臣定帶着她進宮叩謝殿下大恩！”

太子微微颔首，面色如常，并未有波瀾，仿佛隻是随手送了個不要緊的物件出去。

皇帝目光掃過太子，笑起來，“也好，朕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替孟卿了結此事，斂兒既幫孟大娘尋得了傷藥，不妨此事就交給你去查，也省得鄭竟膽小怕事，遲遲不敢上國公府問話。”

孟深面上喜色一滞，“聖人，臣以為不妥！太子殿下還要操心文香宴的事，隻怕不宜再分心這些瑣事。”

不給做主要鬧，給了主意又不情願，皇帝終歸是沒了耐性，“看來孟卿是不相信太子的本事了。”

這話壓下來，孟深心頭悚然，當即告罪。

沒想到皇帝竟敢将這個事情扔給太子去處理，他怕太子不谙世事，更不懂查案，反被敬國公那個老狐狸牽着鼻子走，隻是怕歸怕，他也不能有所表露。

誰不知東宮是當年皇帝力排朝臣衆議立下的，質疑東宮，便是質疑聖人。

皇帝擺手道：“事關兩府聲譽，的确需要慎重，此事就交給太子去處置，斂兒，當是給你的一場曆練，到了文香宴，可比這個要難辦多了。”

先前還敷衍說辭，現在卻改口要慎重，還當他瑾娘受罪是場曆練。

孟深面上答應，心裡卻忍不住頗為陰暗地想，若此時在這裡的是敬國公那個老狐狸，想必聖人也不敢這般輕視吧。

......

太子出了宣政殿，極淡的眸光望向廊下。

一名腰佩環首儀刀的白面侍衛自廊下快步走出，挽在臂彎的虎皮大氅輕抖一下展開，落在稍顯單薄的肩上。

“高處風寒，殿下勿傷了身子。”

太子披着大氅緩步拾級而下，清俊矜貴的面容被日光照得越發雪白，仿若透了光的寒冰，“待會回宮，你讓雲旗把回顔膏找出來，送去孟統領府。”

“明日再去一趟京兆府，奉聖人口谕，找鄭府尹要七月十五暢園湖鬥毆案的卷宗。”

“晚間想吃烤羊肉配上甘菊冷淘，你想法子讓雲旗去做。”

白面侍衛連連答應，直聽到最後一句沒了聲，停頓片刻方說：“......藥藏郎留了話，過火過寒的食物，您都吃不得。”

一輛規制華麗的轺車停在宣政殿前的宮道上，兩側有率衛列隊，看似低調，實則張揚得很。

太子推開他攙扶的手，踩着内監躬身矮下的背上了車，語氣冷淡，“那就不用等明日了，你待會就去京兆府，今晚月升前，我要看到卷宗。”

白面侍衛：“......是。”

日頭高懸，轺車輕快駛過宮道，取南面的興安門回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