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瑾苦笑道:“阿耶看重,兒自是不勝感激,隻是這傷能否恢複如初,還未有定數......若二娘年紀再大些便好了,她自幼以嫡女規矩教養長大,論出身,儀态,兒該是遠不及她。”
孟深不喜這話,“你是我的嫡長女,莫要這般自貶,可是哪個不長眼的在你跟前嚼舌根了?”
“沒有,隻是怕阿耶過分顧念兒,顧此失彼,未免惹人閑話......”孟秋瑾匆匆打住,似說錯了話,語氣略有慌張,不過很快便又恢複平靜。
“阿耶待家人自是一樣好的,二娘時常來看我,也總提起阿耶待她的好來,是兒多慮了。”
明面安慰,實則炫耀。
孟深這回總算聽出不對來了,眉間皺褶擰得越發深。
瑾娘受傷後,心性愈發敏感,孟深每回看她都要斟酌言辭,生怕她受了刺激,沒想到背地裡還有個孟冬瑾。
剛接瑾娘回家時,柳氏最是和善體貼,幺兒孟煜漠不關心,就屬冬瑾反應激烈,後來兩人關系緩和,孟深還曾感慨過二娘懂事,如今看來,他這二女兒是一點沒變,依舊是那個驕縱性子。
孟深越想越惱火,隻恨自己教女無方,自幼養在膝下的女兒還不如在外颠沛流離數年的長女乖巧明理。
他走出正屋,背影洶洶,宛如挾着怒火,獨留屋内的少女坐在漆黑夜色裡,輕挽唇角。
菱花悄悄推門進來問:“娘子,明日還出府嗎?”
少女唇畔的笑倏然落下,“不必去了。”
......
時姈入宮的事沒鬧出多少風聲,倒是東宮賜藥給孟娘子的消息以閃電般的速度飛快傳遍雍京。
市井裡的茶客們依舊讨論得熱烈,這回靠在茶肆二樓窗邊的不再是白衫少年,而是氣度翩翩的青衫公子。
他負手而立,神色極淡,放任身後茶案上的湯水漸沸,白霧蒸騰。
長義自覺守着茶爐,茶湯滾沸不斷冒出嘟嘟聲,仍壓不住他一張喋喋不休的嘴。
“奴已經按郎君的意思給烏草傳了話,要孟娘子好好養着傷,若這藥不管用,郎君再另想法子。隻是……到底可惜這回顔膏是東宮先送去的,就怕孟娘子單惦記着太子的人情,難為郎君費心取藥,分明都探到那藥的去處了,卻比不上東宮手腳快。”
傅邊恒淡聲道:“沒什麼可惜的,太子能主動拿出來是好事,倒替我省了一番功夫。”
就嘴硬吧。
顧及郎君面子,長義撇撇嘴,到底沒予以反駁。
“奴聽聞是孟統領在聖人跟前告了敬國公府一狀,聖人召太子去,将這個案子交給他,這才給太子機會,做了個順水人情,郎君,藥沒送成就罷了,孟娘子的事,咱們還幫她嗎?”
傅邊恒側過身子,看他一眼,“你想幫?”
怎麼成他想幫了,長義忍不住在心底诽謗郎君嘴硬似鐵錘,“孟娘子都被那個榮安縣主欺負成這樣了,合該替她出口氣的。外面都傳榮安縣主大病不起,奴是不信的,以往為了吸引郎君的注意,那縣主是三十六計頻出,這次鬧一出,苦肉計都使上了,要奴說,定是見以往孟娘子受困,郎君總要替她解圍,這才起了東施效颦的心,她哪裡曉得郎君與孟娘子的淵源。”
孟娘子對郎君有恩,作為貼身侍奉郎君的長義是知情的,且孟娘子溫婉端方,性情堅忍,從未對郎君挾恩圖報,行事又進退有度,比隻會不管不顧糾纏郎君,一人可抵千萬狂蜂浪蝶的榮安縣主讨喜太多了。
若這個有恩之人換成榮安縣主,想必郎君這輩子都會不得安甯了,長義單是想象便要替郎君直打哆嗦。
“不幫。”
長義以為自己聽錯了。
傅邊恒拉上窗子,走到茶案邊坐下,神色淡淡,眸光卻似蒙上一層陰霾,“若無太子介入,還能幫些忙。但聖人要他介入,定會暗中關注,以防太子疏漏,被人抓了錯處。”
長義撓撓頭,“就這麼樁小小的案子,值得聖人如此費心嗎?”
傅邊恒輕笑一聲,“聖人要捧太子,這點小事算不得費心,隻是他獨斷,不懼生死的谏臣也不少,想拉東宮下位之人,更是如這屋内陰影,藏于日光之下,無時不在。”
長義聽得驚悚,瞬間噤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