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姈敲敲腦袋,眼神迷茫,葭倚便大了點聲,“就是前陣子在李記糖鋪搶了您白玉糖的任大娘。”
這聲音當真響亮,連外頭也聽得一清二楚。
任真:“......”
任真今日原本與幾位好友約好了傍晚去西市看雜技。
聽說新來了幾個吐谷渾的走索藝人,厲害得很,竟能在絲繩上疊羅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正要出門,剛出坊門一角,便聽到有人閑話,說方才看見國公府的小縣主出府,還去了東市的沈家好食。
那是任真常去的糕點鋪子。
任真不免震驚于時姈竟然還活着,同時果斷認定對方在示威,當即命犢車掉頭,往東市奔來。
......
時姈順着葭倚的話想了想,輕聲道:“原來是那位總愛跟着我口味一道吃的任娘子。”
她緩緩起身,葭倚攙扶着她走近店門口,就看到店門外站着一個紅豔豔的小娘子,看着十六七歲年紀,個頭比時姈還矮些,很是嬌小,穿朱色半臂,一幅紅白間色裙,頭梳雙髻,插滿紅玉簪花,兩腮也撲了濃重的胭脂,醉臉峨眉,整個人就像一團鮮紅的焰火。
醉妝,當初還是原身最先化的,淡掃峨眉,輕抹兩頰,狀似醉酒銷魂,極為動人,京中貴女們見着好看,紛紛效仿,也不知怎麼後來就越畫越濃了。
梳妝要跟,吃食也要跟。
這話一出,任真立馬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誰學你了!論不要臉果然是你時姈第一!别以為我不知道你今天來這裡做什麼!你,你以為你收拾了一個孟秋瑾,就能讓我怕你!也不聽聽最近大家都怎麼說你的!”
罵人不看臉忒沒氣勢了,嬌小的任娘子蹦跶着挪了位置,硬是從阻攔她的兩個侍衛腰縫處捕捉到了時姈的身影,惡狠狠道:“喪盡天良的毒婦!害人兇手!”
剛罵完她就愣住了。
這個眉眼熟悉,面白如紙,憔悴瘦弱,好似下一刻便能魂歸西天,絲毫沒有往昔飛揚神色的小女郎,是那個時姈?
仔細一看,好像還真是她!
跟從地府裡撈出來的鬼似的,乍一看跟從前完全是兩個人!
任真有些不敢置信,盡管聽說時姈病重,但真讓她親眼看見這病鬼樣,着實有些吓人。
時姈怔了怔,目光不自在地掠過店外看熱鬧的人,眨眼間落下淚來,“我才是險些被害的,你們竟如此編排我……”
她忽然捂住胸口,臉色愈發慘白,偏過頭一陣撕心裂肺地咳喘,竟咳出了一手血,觸目驚心。
葭倚驚呼一聲,連忙從懷裡掏出瓷瓶,倒出兩顆藥丸,揉捏碎了給她服下,随即轉頭沖任真怒道:“任娘子慎言!你是真要逼死我家娘子不成?”
任真一時有些無措,她沒想到時姈會又是哭又吐血的。
兩人敵對數載,從來都是嚣張比嚣張,見面就開打,從不拖泥帶水,也沒見示弱,更别說哭了,也就十歲前偶爾會被彼此氣哭幾回。
葭倚趁勝追擊道:“案子尚未查清,任娘子就如此肯定地将罪名冠在我家娘子頭上,又在娘子病危時,嚣張地霸占了娘子常光顧的李記糖鋪,奴倒要懷疑,任娘子怕不是跟那孟大娘一夥的,合謀來對付我家娘子!”
任真瞪圓了眼,“你胡說……”
“聽聞太子給孟大娘送了妙春君親手研制的藥膏,想必不出一個月,孟大娘的傷便能好了,但我家娘子呢?至今重傷未愈。”
葭倚壓根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口氣愈發激憤道:“奴是個奴婢,本不該多嘴主人的事,但奴實在看不慣有些人這般算計欺負我家娘子了。娘子為何嗜好白玉糖,不是她有心稱王稱霸,而是自幼體弱,病重時連地也下不得,因此每日都要服食湯藥,怕極了藥苦,需得白玉糖壓舌尖苦味,平日裡為何不說?是怕被人知曉了短處,要遭人笑話,殊不知娘子這番隐瞞,反叫她受了更大的罪,險些被你們害了性命不說,還要背負害人的罪過!”
時姈靠在婢女身上,唇邊沾血,面色慘白,神情驚惶,隻默默流淚不語,一點沒有往日的張揚氣派,若要說她不是榮安縣主,此刻也會有人信的。
任真這回真懵了,張了幾回嘴,強令自己回神,“你......你少唬人了!什麼自幼體弱,定是裝的,真要病那麼重,今日還能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