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長案擦拭得極為潔淨,像是常常有人在此飲酒進食,撫琴對弈,案面不知何時擺上了三個素淨無紋的白瓷茶碗。
時慬趺坐案邊,仰頭看着這株曆經數載卻越發生機盎然的桃樹,少頃,他低下頭,不急不緩地擺上菊花餅,又分别往三隻茶碗裡倒滿酒。
“阿湛沒回來,倒是捎來了波斯的三勒漿,味甘香醇,醉人得很,瑛娘最好這口,總念着直明不叫你喝。”
“這是如眉做的糕餅,說是中秋食月餅,不知哪裡學來的手藝,明年說親的人家得再往好了挑,當能配得上她。”
“阿虛你是做糕餅的好手,嘗嘗這味道如何?可有你當年做的好吃?她性子越發像你了,總愛自作主張,叫人措手不及,卻不知有沒有你的好運道,能尋到如我這般好的郎君......”
李福悄無聲息離開,準備去處理祭祀禮和宮宴的帖子,宮裡年年中秋都要送來,又年年被老國公扔在一邊。
他走前猶記得叮囑浮屠舍的老奴今日不可放人進去。
小主人也不成。
......
健身大業不過一日就被擱置了,中秋剛過,時姈又病倒了。
府醫問脈,道是體虛久病,未待将養好轉又疲于奔波,勞神傷身,乃至氣陰不足,傷津耗氣。
兩個字總結,累的。
作為病患的時姈很不安生,昏睡之際始終惦記着孟秋瑾的事,千叮萬囑碧梧務必派人去監視孟府和宣平坊一間叫月落蘅蕪的樂館,夢裡也在喃喃念個不停:“不能見面......”
碧梧:“......”
這回遭罪,怕是真給小女郎留下傷筋動骨的陰影了,碧梧轉達任務給碧桐,之後與葭倚輪番守在榻邊看護。
昏睡三四日光景,時姈才醒,第一時間叫來碧梧問話。
碧梧道:“孟娘子沒什麼動靜,倒是孟深身邊的老奴私下買通了幾個攤販,明面去暢園擺攤做買賣,實際是在打聽中元那日去過望風亭的行人。”
沒動靜?
時姈問:“她這幾日都沒出門?也沒去月落蘅蕪?”
碧梧搖頭道:“中秋節一過,店主人便關了店,舉家離開雍京了,聽說是老家有親人重病,召他回家探望,也不知何日才回來。”
時姈呆了半晌,忽然咬着下唇,忍不住抿嘴笑起來,“關了好。”
孟秋瑾與沈穆在月落蘅蕪見面發生在九月初,也就是中秋過後半月,原本她想着若這個劇情不變,她就想辦法讓人橫插一腳,把這事給攪了。
反正攪亂劇情線這種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但這次變動的劇情,比她上次聽說太子接手鬥毆案時更開心了。
時姈把臉悶在被子裡傻笑了會兒,突然頓住,探出上半張臉,“你方才說什麼?孟深去望風亭找人?”
全程目睹小主人悶頭傻笑的碧梧:“......是。”
時姈轉轉杏仁一般大的黑眼珠子,神情若有所思。
望風亭就在當初原身與孟秋瑾起争執的湖岸附近,孟深在那邊找人,也就是說,原文裡那個扳倒原身的鐵證是個證人?或者有什麼證據握在那人的手裡?
如此推測,上回在暢園服毒自盡的婢女應該也是去找人的,明面上拿偷竊主人财物跑路作幌子,一被發現立馬自盡,實在忠誠。
時姈冷不丁一陣發寒,往身上裹緊了被子,盯着碧梧道:“把人盯死了,有什麼動靜立馬攔下來,别讓孟府搶走了。”
碧梧點了頭,替她掖好被子,這病是有些畏寒的。
時姈:“我這回病重的消息也放出去了?”
碧梧:“娘子放心,不管您大病小病,奴都會立馬叫人傳話出去。”
隻是這樣做,于将來議親怕是有礙,沒有哪家主母會喜歡重病纏身的兒媳,子嗣艱難不說,更不利于家族運道。
碧梧退至一邊,将話藏在心底。
老國公都未曾幹涉,自己也隻管聽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