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同來到三班,走在最前方的男生沒有走進教室,而是直接停在了教室門口:“吳宇在嗎?出來一下。”
三班亂糟糟的,和他們班上安靜悠閑的氛圍截然不同,午休時間仍然有人在教室裡嬉笑打鬧,談笑聲、音樂聲絡繹不絕,其中還夾雜着打遊戲的聲音,熱鬧極了。
一時間,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門口站着個大活人。
蘇梨見狀,正欲走進三班找人,就被男生先一步洞察到了,他默默上前擋住她,擡手用力敲了一下門闆,聲音也提高了一些:“吳宇!出來!”
這次鬧出的動靜成功讓班裡的人注意到了他。
“誰啊這是?”
“不認識,好像是找吳宇的?他不會又給咱班惹什麼事了吧?”
“你還擔心他呢,有沈野罩着,誰敢找他麻煩啊。”
“說的也是,那讓班長去處理吧,我們繼續。”
“哎你這走位——秀啊。”
過了一會兒,一位坐在第一排,應該是三班班長的女生起身走了過來:“你們找吳宇有什麼事嗎?他現在不在班裡。”
被男生擋在身後的蘇梨這時才冒出頭來:“是這樣,我們是來還東西給他的,既然他不在,那你可以告訴我們,他的座位在哪裡嗎?”
女生看到蘇梨突然出現,驚的睜大了眼睛,然後下意識地連連點頭,唯恐自己答應太慢讓她誤會:“當然可以。”
蘇梨跟着女生進了三班,那些原本在與好友嬉笑的男生個個安靜的像是被掐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打遊戲的則默默将手機調成了靜音,直勾勾地看着蘇梨一步一步往教室裡走,滿臉都是仿佛在做夢的不可置信。
三班的女生們看着班上男生一個個精神恍惚地盯着蘇梨,無語極了,但又生不起什麼厭惡的情緒,順手将正在外放的音樂按下了暫停。
女生們默契的與班上男生一緻保持安靜的同時,也忍不住偷瞄着蘇梨的側臉,在心裡默默感慨,校花不愧是校花,漂亮的隻會讓人自行慚穢,仿佛連攀比美貌,都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看着幾分鐘前還鬧騰的教室突然陷入安靜,陪着蘇梨來三班的兩人也都放下心來,沒有跟着一起進去。
他們不放心蘇梨一個人來三班的理由其實很簡單——胡桃就是三班的。
這世上既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恨,也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
作為和蘇梨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蘇梨對胡桃若有十分程度的大度,那他們對胡桃就差不多有一百分程度的惱怒。
這樣一個用溫柔善待他人的女孩子,卻并未被他人善待,甚至還被人反過來利用她的善良去傷害她。
這叫人如何不生氣,如何不惱怒。
她應當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
因為她值得。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但一提起三班,尤其是胡桃所在的三班,總是難免會讓人心裡感到膈應。
所以他們對三班的吳宇也連帶着印象不好,不過他做的事也确實不太讨喜,接連兩件事,都是在給蘇梨添麻煩。
“哎。”
張曉曉雙手抱胸,看着站在一旁,眼睛時刻盯着三班教室的男生,不由得出聲打趣道:
“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句話你聽過吧?勇敢一點。”
男生一愣:“什麼?”
張曉曉沒解釋,隻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蘇梨很快就兩手空空的出來了。
“我突然有點餓了……想去小賣部買點吃的。”張曉曉這番話是對着蘇梨講的,但小眼神一直在暗示一旁的男生。
“大中午陪我跑這麼一趟辛苦你們了。”蘇梨好像并未發現張曉曉的小動作,答應的很爽快,“走吧,去小賣部,我請客。”
男生的目光一直放在蘇梨身上,聞言輕輕搖了搖頭,一臉耿直:“不辛苦,我不餓。”
張曉曉:……
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哥。
***
最後在蘇梨的堅持下,男生還是跟着一起去了小賣部。
見蘇梨十分堅決地表明自己要請客,男生再三思索,選了個全場最便宜的——價值五毛錢的泡泡糖。
張曉曉啃着面包默默往下咽,感覺噎得慌。
她覺得自己不該再繼續待下去了,适時地找了個理由先行離開,結束了這段三人行。
張曉曉不在,兩人也沒什麼話題可以搭話,雖然是前後桌,但鮮少有機會聊天,從小賣部出來後,路上就一直保持着極緻的沉默。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我有點事。”
蘇梨突然開口,長長的睫毛泛着午後細碎的光亮,她的面容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朦胧,帶着歉意的聲音都像蒙着一層霧一般很是渺茫。
“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男生停下腳步,看着眼前這個明明距離自己隻有幾步之遙的身影,卻感覺兩人之間像是隔着一整個銀河系。
雖然遙遠又朦胧,卻仍讓人心向往之。
他幾欲開口說些什麼,但在蘇梨的目光注視下漸漸喪失了這份勇氣,哽在喉間的措辭悉數咽了下去,最後化作一聲妥協的好。
下次……要是下次還有機會的話。
男生頹然地轉身,在心裡止不住地唉聲歎氣。
他一定要多準備幾個有趣的話題逗她開心。
太廢了自己,對着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生将手伸進口袋,指尖觸碰到兜裡那顆包裝完好的泡泡糖後,他的心情才稍微平複了一些。
……他好像有點明白張曉曉的意思了。
蘇梨目送着男生的身影走遠後才收回視線,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裡的礦泉水,稍加思索後向一旁的小樹林走去。
這片樹林是學生們課間休息時間和體育課自由活動時最常來的地方,風大樹多還遮陽,學校還很貼心地修建了幾處座椅以供學生們休息,也因此,有很多青春期躁動的學生會在午休或者放學後約上自己的心上人來小樹林裡散心約會——不過,自從被學生會路過了幾次,抓了幾對早戀的小情侶後,就鮮少再有人閑着無事往小樹林裡跑了,來也是成群結隊,一夥人一起來,生怕自己被扣上早戀的帽子。
蘇梨往小樹林裡走了沒幾步,就看見前面不遠處的一張長椅上躺着一個穿着校服的少年,他曲着一條腿,另一條腿懶散地搭在長椅上,一隻手枕在腦後,另一隻手搭在身前,仿佛他的四肢各有想法,拒做同一件事,躺着的姿勢分外的不拘一格。
他身上的校服很不合身,寬松的像是大了兩個碼數,褲腳和衣袖上還殘留着并未洗淨的泥漬,一頂黑色的鴨舌帽蓋在他的臉上,将他的面容遮得嚴嚴實實,倒是毫無保留地露出了他那一頭火紅的頭發,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醒目又張揚。
蘇梨緩步走上前,雖然她有意放輕腳步,但由于這個地方過于空曠僻靜,因此實際上,她的腳步聲是一清二楚的在樹林裡響了起來。
“你是屬烏龜的?去這麼久。”沒等蘇梨作出反應,躺在長椅上的少年率先開了口,因為臉上蓋着鴨舌帽,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他抽出枕在腦後的手,将鴨舌帽往下拉了一小截,露出眼睛的同時擡起了手,“水。渴死了。”
蘇梨絲毫沒有遲疑的将手中特意買來的礦泉水遞了過去。
她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就是沈野。
她也知道,他是為了不被繼續記違紀導緻退學才重返學校的。
所以無論張曉曉有沒有開那個口,她都會找個借口去小賣部一趟,再單獨來小樹林找他。
沈野正要伸手去接,眼前朦胧的視線随着他意識慢慢清醒而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看着那隻拿着礦泉水的手,他動作一頓,視線凝固了。
那隻手纖長又白皙,小小的一隻,顯然不會是吳宇那家夥的手……
沈野後知後覺,擡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放也不是,接也不是,一向行事不顧後果的校霸,難得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窘境。
“怎麼了嗎?”蘇梨的聲音就像是冬末裡驅散黑暗的第一縷陽光,溫柔清亮又恰合時宜,見沈野半天沒接,她體貼地又往前伸了一段距離,“你不是渴了嗎?放心,這瓶水我是剛從小賣部買的,還沒打開。”
重點是這個嗎?
她難道就沒意識到哪裡不對勁?
沈野看着那瓶靠近了幾分的礦泉水,心裡湧起些許莫名的情緒,他一聲不吭地伸手接過,眼睛仿佛被瓶身的包裝所吸引了一般,全程目不轉睛地盯着水,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蘇梨。
蘇梨看着沈野那雙不停眨動的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還真像個年齡不足五歲的小孩子,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情緒簡單又直白,讓人一目了然。
他在生氣。
而他生悶氣的原因居然是因為他自己認錯了人,他覺得尴尬,又沒法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于是自己生起了自己的氣。
蘇梨再次開口時,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馬上要下午休了,我先走了。”
“……”
幹嘛特意跟他講?還指望他跟她道個别不成?
沈野正在内心腹诽着,就聽見一道腳步聲正由近漸遠地緩緩離開。
沈野這才将自己的目光從礦泉水上移開,他側眸望去時,隻看見一個身形高挑的少女獨自走在林蔭小道上的背影。
微風拂過樹梢,吹亂了滿枝頭的綠葉,也吹散了少女長長的黑發,樹影斑駁,她身上卻沾染着大片光亮,明晃晃的,很是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