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原本厚重的雲層也逐步散開,化作一縷縷稀薄的雲霧,伴随着晚風習習,傍晚的空氣裡透着一股讓人頗感治愈的清新。
窗簾緊閉的房間裡,沒有開燈,也沒有任何聲音。
黑暗裡,突然亮起了一方小小的白光,緊接着響起了滴滴答答的,猶如雨滴一般的鈴聲,
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的人條件反射地去摸枕頭底下,結果摸了個空,迷迷糊糊地從床頭一路探到床沿,卻始終沒有找到發出聲響的來源。
“啊——吵死了……我手機呢?”
少年困倦的聲音裡帶着極大的暴躁。
他邊打着哈欠邊從床上坐起身,勉強睜開眼,終于是看到了掉在地毯正響個不停的手機。
“喂?”他赤腳下床,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滑過接聽的同時,順勢盤着腿坐在了地毯上。
“老大,明天就要開始期中考了,你明天不會還接着請假吧?”電話那頭傳來吳宇的聲音。
沈野閉目想了一會兒,聲音懶洋洋的,有些沙啞:“知道了。”
挂掉電話,沈野随手将手機抛至床上,沒有一點光源,房間裡頓時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黑漆漆的房間裡,不聲不響。
黑暗的環境總是容易滋生紮根在心底的脆弱。
沈野的父母常年不在家,在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經常因為各種問題而吵架,家庭并不和睦,後來索性就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出差”,一家人一年最多也就隻能見過三四次,平均下來,一年差不多就見一次面。
上一次見到他們,應該是春節的時候。
他緩緩阖上眼,腦海裡的景象紛亂又嘈雜,像是一堆碎紙片雜糅在一起,卻怎麼也拼不出完整的形狀。
最後,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少女朝他笑的溫柔明豔的面容,長發飄飄,光豔照人。
“靠。”
沈野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噌的一下站起身來,視野沒有半點受限的在漆黑的房間裡走來走去。
“我有病,我又想她……”
來回轉了好幾分鐘,沈野才長出一口氣,他打開房間裡的燈,拿起手機給吳宇打了個電話:“半個小時之後,來城南路那家電玩城。”
“好的老大。”吳宇答應的很快。
挂了電話,沈野一刻不停地進了衛生間洗漱,随後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這間公寓隻有沈野一個人住。
父母有請專職阿姨給他做飯打掃衛生,因此公寓裡雖然有些冷清,但還是有生活氣息的。
從保溫箱裡拿出做好的飯菜,沈野動作熟練地打開電視,然後聽着電視機裡傳出的聲音安靜吃飯。
好像這樣,就顯得沒有那麼冷清了。
***
自從上周答應蘇梨放學後在體育館教她打球,林時這段時間都回來的特别早,通常蘇梨提出結束的時候,他也會跟着一起離開,不再像以往那般繼續在學校裡逗留。
而每到這個時候林時就無比想要找個麻袋,把礙事的楊澤捆起來用麻袋罩着扔到蘇梨看不到的地方。
這兩人每天一起上學、放學,還是一個班的,林時總覺得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兩人一定聊的特别開心,一想起那個畫面,他就莫名的煩躁。
“叮咚——”手機震動一聲,打斷了林時的思緒。
他收到了自家親姐姐發來的一條短信。
即将到家的林時疑惑地看着屏幕上顯示的那行字——家裡有個“驚喜”在等着你哦~
他皺起眉,直覺不是什麼好事情。
雖然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當他推開門走進大廳時,還是意外的愣了一下。
大廳的皮藝沙發上坐着一個同樣身穿校服的女生,她拘謹地低垂着腦袋,似乎在想些什麼,有些坐立不安。
聽見門口的聲響,她好奇地擡頭看了過來,随後驚訝地睜大了眼:“林時……”
林時沒有搭理她,徑直往裡走,冷着臉喊了聲:“林晚。”
“叫姐姐!沒大沒小的。”與林時長得很像的女人出現在二樓長廊,她扶着樓梯扶手,步子輕緩地踏着樓梯款款走下。
林時直接走到樓梯處堵她,雖然是仰視着别人,但氣場強的像是前來讨債的一樣:“解釋一下吧?”
“你别這樣看着我,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爸媽派人把她接到家裡來的……”林晚停下腳步,眯起眼盯着林時,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我看她穿的校服和你是一個學校的,你不認識她嗎?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白發那條短信了。”
“不認識。我回房間了。”林時毫無印象,緩步走上樓梯,“有事沒事都别叫我。”
“哎不是——那人……”林晚看着林時事不關己地從身旁走過,她也有些懵了。
“明天期中考試,别打擾我複習,可以?”林時微微扯動着嘴角,擠出了一點笑,然而話裡話外都是告誡。
“好好好,我知道了……”林晚無可奈何地作出回答。
明明她才是姐姐,為什麼在林時面前活得像他妹妹一樣……
她看了眼坐在沙發上正往她這個方向看的女生,接觸到她的目光,女生慌張地收回了視線,又恢複了先前拘謹的坐姿。
林晚有些頭疼,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麼父母會莫名其妙的接個素未謀面的女生到家裡來,然後什麼也沒交代就說了句讓她住着,真的是搞不懂他們到底重不重視這個女生……
雖然心裡想的很複雜,但是林晚還是維持了面上的笑意,走到沙發旁,一副溫柔大姐姐的模樣:“不好意思啊,今天有些匆忙,隻能委屈你先将一下睡客房了,明天我讓人收拾一下,騰出一間房作為你的卧室給你好好布置。”
“沒有沒有,應該是我說不好意思才對,給你們添麻煩了。”女生咬着唇,很是歉意地看着林晚。
“沒事的。”林晚感覺這個女生還是挺懂事的,微笑真實了許多,“你叫什麼名字啊?”
女生笑容羞澀,輕聲答道:“胡桃。”
“胡桃?這名字好可愛。”林晚滿是笑意的誇贊了一句,很快就進了正題,“我帶你上樓轉一下吧。”
胡桃輕輕點頭,似乎沒有先前那麼拘謹了:“好,麻煩晚晚姐了。”
林晚動作一頓,笑容逐漸加深,臉上的神色顯得越發的溫柔起來。
***
翌日早晨,蘇梨如常坐上楊澤的自行車後座,隻是相比起以往,今天她一路上問了楊澤許多的題目和公式。
即便是楊澤也注意到了這份不同尋常:“你很緊張嗎?”
“是有一點……”蘇梨有些不太好意思,聲音都輕了許多,“很明顯嗎?”
楊澤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而是語氣平緩地另起了話頭:“不要緊張,你這麼聰明,期中考對你來說肯定不算什麼。”
蘇梨好似被他鼓舞到了,聲音也恢複了以往的清亮:“這是來自學霸的肯定嗎?”
楊澤點點頭:“嗯。”
“那,這次期中考……”蘇梨擡手搭上楊澤的肩,稍稍往前湊近了一些,聲音裡染上了些許笑意,“就拜托楊澤學霸保佑我啦。”
楊澤整個上半身都僵住了。
毫無預兆突然湊近的身體帶着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馨香,氣味很淡,卻後勁強烈。
蘇梨長長的黑發随着微風吹動,有幾縷發絲輕輕擦過他的臉龐,那種感覺就像是一片羽毛掠過了他的心髒,很短暫的一下,卻在他心底漾起了無法抑制的漣漪。
楊澤緊抿着唇,眼睫毛都在發顫,臉紅卻不自知,聲音低啞的好似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一樣:“……好,保佑你。”
蘇梨清晰地感受到手下驟然緊繃起來的觸感,她面帶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聲音輕快:“那我就先謝謝學霸了。”
她說話時的聲音更是近的不可思議,像是将臉埋在他的肩上說的一樣,有種難以言說的親密。
蘇梨說完就收回了手,退回原位,好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楊澤仍然僵硬的緊繃着身子,腦海中不斷循環播放着剛剛的一舉一動,任何細枝末節都印象深刻。
越回想,他就越不能平靜。
臉上的紅暈一路蔓延到脖子,最後連耳朵都紅了。
好熱。
楊澤整個人都要冒煙了。
蘇梨心情很好地感慨道:“今天天氣真好呀。”
“……嗯。”
***
作為本班,乃至全校都赫然有名的學霸——當然,絕大多數人都隻在全年級成績排行榜上見過他的名字,并沒見過學霸本人,楊澤在這個時候基本上就是香饽饽一樣的存在。
每次一到關鍵考試,他座位四周就一定會被圍的水洩不通,到處是人。
楊澤的同桌早早地躲到一邊,很有先見之明的讓出位置,果斷遠離擁擠嘈雜的人群。
雖然楊澤并不怎麼搭理人,全程冷着一張臉,但這并不影響同學們持續高漲的熱情,這個時候别說熱臉貼冷屁股了,能被允許貼一下都是莫大的幸福。
考前一堆人找他臨時抱佛腳,考完也有一堆人找他對答案。
即便如此,業務繁忙的楊澤還是在中午的時候為蘇梨騰出了時間與她對答案,講題目。
于是本該是一天中吃飯休息的時間,變成了楊澤最認真用心的時段。
莫名變成三人行的唐瑤全程目瞪口呆地看着楊澤和蘇梨之間有關學習方面的交流,聽的是一個頭兩個大。
算了,像她這樣的學渣還是好好吃飯吧。
雖然考試考不好,但飯總得吃飽吧。
通常他們三個吃完飯還會一起去小賣部,蘇梨這時候會請客買些飲料零食之類的。
要不是楊澤和蘇梨确實沒什麼逾越的舉止,聊的也都是正常同學之間能聊的話題,唐瑤都要懷疑起他們倆是不是偷偷談戀愛了。
林時啊林時……這個時候就跟人間消失了一樣。
怪不得近水樓台能先得月呢。
這一天天的,這樣朝夕相處,誰能把持得住啊。
不過相比起唐瑤這個旁觀者,作為當事人的楊澤卻完全沒有想到過那些事情,他真的就是在認認真真輔導蘇梨的學習,毫無私心。
也不全是。
他偷偷記住了她喜歡喝的飲料。
還有……她很挑食。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楊澤這樣重視期中考試。
比如說唐瑤這個班,要不是監考老師明确規定過不能提前交卷,估計開考不到十分鐘他們教室就會走掉一半以上的人。
以沈野為首,班上大多數人都趴在桌上睡覺。
監考老師也是心累,以前都是時刻提防着學生作弊,現在居然得一個個将睡覺的學生喊醒。
好不容易考完一科,監考老師長舒一口氣,比考試的學生還要累。
然而一想到接下來還要繼續監考,心中不禁湧起一口老血,上輩子一定是作了孽,這輩子才會來這個班監考……
在這為期三天的期中考試裡,感覺最為勞累的還是當屬寫了整整三天考卷的學生。
隻不過有的人是因為見縫插針式學習而感到勞累,有的人是因為呆坐一整天不讓睡覺而感到勞累,有的人是因為生活裡徒增的煩惱而感到勞累。
考完最後一科,沉寂了三天沒出現在蘇梨面前的林時借着學生會的名義單獨把她叫了出去。
班上的學生好奇極了,個個伸長了脖子往窗外看,結果發現兩人根本沒在教室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