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歲立後時,太後本屬意的是自家侄女秦墨馨,但嶽太師卻執意要将孫女送上後位,太後一覺此女年歲太小,一個十二歲的丫頭怎能駕馭宮闱?二覺其與皇帝差了輩分,故而一直不肯點頭。
僵持一段時日後,太後還是遂了自家兄長的心願,并答應兄長,定會照看好這位小皇後。
嶽皇後未入宮前,見了皇帝,便是一口一個“表叔”,入了宮後,一時間,倒是不知該如何稱呼了,皇帝知這丫頭還是小孩心性,也不見怪,多數時候皆是慣着,就跟在養女兒一般,不曾動過男女間的心思。
嶽皇後雖年幼,又未掌實權,但家世在那兒擺着,背後有太後和太師撐腰,又有皇帝慣着,饒是得寵如林昭儀,在小皇後面前卻也不敢放肆。
與皇後作對,那便是與嶽家作對。
林昭儀平日裡是跋扈了些,倒還未蠢至這個地步,多數時候,皆是在與左貴妃争高下。
嶽皇後坐穩後,打量殿内諸妃,發現有一空位,忽問道:“淑妃姐……”言至一半改口道:“她今日又病了嗎?”
身後伺候着的女官莞兒低聲禀道:“淑妃娘娘病還未好全,便告了假。”
昭琳又認了出來,回話的女官便是慈恩寺中那群丫鬟婆子裡為首的那位,那根被拿去換了銀子的金钗,便是這位女官親手呈至顧盈盈手中的。
“皇後娘娘,淑妃姐姐她若是真病了,不來請安,自然是情有可原,可若是裝病不至,那便是有些放肆了。”
林昭儀生得雖像異族人,但到底是正經官宦人家的閨秀,說起官話來,全無一點異域口音,不像昭琳,有時候還能聽出一些西域腔來。
左貴妃聽後淺笑問道:“昭儀妹妹說這番話,可有什麼憑證?”
林昭儀道:“前日傍晚,臣妾還在千荷池旁瞧見了淑妃姐姐,這荷花還未開,這淑妃姐姐便先在池旁賞着了。臣妾瞧姐姐那模樣,可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也不知為什麼過了一日,便稱病不來請安。倘若日後,人人都學淑妃姐姐,不想來請安便稱病,那宮中的禮法可還安在?”
最末的顧盈盈聽見“千荷池”三字,留神了幾分,秀眉微微皺起。
嶽皇後還未開口,便被左貴妃搶了先:“淑妃妹妹若真裝病,難道瞞得過皇後娘娘的一雙鳳眼嗎?想來隻是昭儀妹妹多心了。”
林昭儀輕輕哼了一聲,嬌笑道:“但願隻是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閑話罷,新入宮的妃嫔們便一一起身上前,參拜皇後,古娉婷在頭,顧盈盈在尾。
新秀們見禮并無差錯,嶽皇後也是一直微笑點頭,口道“平身”,到了顧盈盈時,嶽皇後一怔,好半晌未說出話。
顧盈盈便又請了一回安。
嶽皇後這才回神,叫她起身。
禮成後,嶽皇後念出了昨夜背好的詞:“諸位妹妹們皆是德才兼備、品端良善的,還望日後姐妹同心,一道盡心伺候陛下,為皇室開枝散葉。”
新秀們連聲道是。
顧盈盈又覺好笑,小小女童,卻不得不裝出一副老成模樣,明明未經人事,還要說“開枝散葉”這種話。
正這般想着,便聽鳳座上的小姑娘道:“散了吧。”
衆妃起身,顧盈盈也在其中,正欲按位分離去。
“顧寶林留下。”
衆人一愣,面面相觑。
林昭儀更是心下一驚,好端端地嶽皇後為何要獨留顧寶林,難不成昨夜之事出了纰漏?但她又不敢貿然相問,便隻能心懷憂意,退出了昭陽殿。
待衆妃嫔退去後,嶽皇後同女官莞兒說了兩句悄聲話,莞兒有些驚,皺了皺眉,仍舊應下,吩咐下去,随後又将殿内其餘侍奉的宮人揮退了。
閑雜人走後,嶽皇後再持不住威嚴,露出笑意,她見顧盈盈仍面無表情地低着頭,道:“都沒什麼人了,你還這般拘謹。”
“在鳳駕面前,臣妾不敢失儀。”
嶽皇後聽了,有些失落,撇了撇小嘴,半晌後,忽問道:“那支金钗你喜歡嗎?”
“皇後娘娘所賜,自然是極好之物,臣妾怎會不喜?”
嶽皇後一聽,朝顧盈盈頭上瞧了瞧,道:“既然喜歡,怎麼不見你戴?”
昭琳聽到此,心道糟糕。若是旁人所贈的钗,賣了便賣了,可如今曉得了,那日贈钗的不是旁人,而是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所賜的金钗,不珍不藏,轉手就拿去賣了換錢,要是讓皇後娘娘曉得了,怕是沒什麼好下場。
就算不知者不罪,可到底也會失了皇後娘娘的好感。
昭琳為顧盈盈擔憂着,豈料顧盈盈面色如常。
半晌後,隻聽她誠實道:“那金钗,一早便被臣妾拿去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