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變得沉默。
很快,那頭傳來扶熒的嗓音:“帝君,可否幫我上藥?”
甯随淵搭在蒼狼身上的指骨陡然收緊。
扶熒說:“碧蘿受到影響昏睡去了,我又實在夠不到後面,隻能叨擾帝君。”她抿了抿唇,“若帝君不願……”
“你坐過來。”
不等扶熒把話說完,甯随淵就打斷了她。
許是覺得自己表現得過于急切,或是殷勤,甯随淵眉心一抖,煩躁一閃而過,“算了,坐着吧。”
他起身接近扶熒,目光居高臨下:“轉過去。”
扶熒聽話的轉過去,伸手把頭發都撈到了前頭。
女孩弓着腰身,脊背單薄,弓起時可見中間那根青骨,因着疼,背上的皮膚時不時跳一下。
她也白,晃得人眼暈。
甯随淵眯了眯眼,心無旁骛地攤開掌心:“藥。”
扶熒往他手裡放了一個藥瓶。
他手掌大,瓷瓶在他手心裡越發顯得小得可憐。
甯随淵從沒幹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
他是不死不滅之軀,重傷的時候也有,但每次不用管就自個兒愈合了。
給人上藥……
好像沒有過。
甯随淵猶豫半天,才試探性地把藥往傷口上撒,動作拘謹,活像是偷摸着給人下毒。
扶熒疼得悶哼,他吓得停住,莫名不敢再動,同時又氣悶,氣悶她的嬌氣。
扶熒提醒他:“帝君,藥瓶裡有藥棉,用那個塗抹。”
麻煩。
甯随淵取出裡面的小棉花球,蘸着藥小心塗抹至患處。
那塊嫩肉經過各種磨折,已變得不能入眼。
甯随淵越看越覺得心焦火燎,微微别開頭,卻在此時,餘光猛然落至扶熒耳後,一片潔白如玉的肌膚,點綴着一抹小小的紅痣。
甯随淵指尖一抖,心底猛然生出一股異樣。
不受控制地,他勾着指尖朝那處輕輕碰了一下。
扶熒後耳敏感,這麼一碰立馬刺激的耳根泛紅。
她急忙避開甯随淵的觸碰,暗罵天下烏鴉一般黑,偏生不能暴露厭惡,隻得生忍着。
“帝君可覺得,這樣的場景熟悉?”
甯随淵回過神來。
想到剛才自己唐突的行徑,他更是煩亂,胡亂把藥塗抹一遍,将剩下的藥瓶丢了過去,“好了。”聲音寡淡,并無接話的欲望。
扶熒覺察到對方冷漠的情緒,沒再繼續強求,兀自用紗布把傷口裹好,随意說道:“扶熒總感覺,這不是帝君第一次為我上藥了。”
甯随淵似有思索,片刻凝眉:“何時?”
他眼底是全然的陌生。
扶熒跟着怔神,怎麼回事,難道甯随淵完全不記得?
扶熒之所以這樣做,是源于原著中的一場劇情。
這應該是女主和魔尊男主的一場重頭戲,也是兩人第一次肢體接觸。
蘇映微被玄鬼中傷,也是這樣的荒郊野嶺,她撒嬌哭求甯随淵為她療傷,最後終于換來同意,今夜過後,更是拉近了兩人間的關系。
這麼重要的時節,甯随淵竟然……不記得?
扶熒收回錯愕,搖了搖頭:“也許是我想多了。”她刻意模糊,“隻是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帝君不必放在心上。”
說完,扶熒就地躺下,閉目養神。
她是睡了,這回輪到甯随淵愁悶了。
[不是第一次上藥。]
除了今天,他還給哪個女人上過藥?
甯随淵苦思細想,怎麼這話說得好像他經常給女人上藥一樣。
若不是炁海受縛,甯随淵真想挖開識海看看。
他一直想了大半夜,終于找到一絲模糊的記憶。
好像是有過。
甯随淵恍然——蘇映微尚在時,她不看自己幾斤幾兩,獨自沒進玄鬼巢穴尋找什麼寶器,最後不出所料的身中埋伏。
甯随淵自是不能讓她死了,但也不會突發慈悲救她。
——畢竟他不是什麼好人,連好魔都算不上。
他躲在暗處等她吃夠苦頭,半死不死時才出來把人帶走。那外域來的女子對他心存不善,然而那一刻似乎錯意,誤以為他是從天而降的英雄,拉着他手,不住地哭求救她。
想到這裡,甯随淵眉心舒展。
那就沒錯了,當時的魔頭隻覺得煩躁不堪,他隻會殺人,哪會救人,但也不想放棄唾手可得的機會,便随意捏了個傀人兒趁機接近。
上藥的,自然是那隻沒任何意識的傀人。
這麼說來……
甯随淵對着扶熒勾唇。
她若不是聖女轉世,甯随淵不會留她;
她若是蘇映微轉世,甯随淵依舊不會留她。
距離下一個溯回日還有一年。
再有一年,萬千族人,整個九幽,包括他自己,都可脫離宿命掌控。
所以——
她有沒有記憶,是否轉世,叫扶熒或是蘇映微,這一切都不重要,隻要她是聖女,是異生的魂魄,便能助他完成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