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計戶籍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是要一戶戶上門登記,還要讓對方家裡人按上手印。
如果家裡有不是京市人的,還需要拿出來介紹信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這四個胡同,一個胡同差不多有八百米,分布着二十來個大雜院,一個大雜院少則住十幾戶,多則二三十戶。
一戶一戶走訪下來,是個耗費時間的大工程。
今天是工作日,大雜院這個時間段比較安靜,史主任和程織先找大雜院的管事一大媽二大媽們談話,了解大雜院裡的情況,再一戶戶登記,等休息日的時候再過來一趟查漏補缺。
走訪了半條胡同下來,确實添了不少新人口,有些是剛剛新婚的小夫妻,有些則是新生兒,還有一些是從下鄉回來的人。
這些人回來的原因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個是生病,另一個則是城裡有工作接收,當然也有拿着探親的介紹信,時間到了卻不想回去的知青,這些都歸居委會管,要求他們返回。
一上午下來,走訪了五個大雜院,本子上的人口記錄卻不少。
“你覺得陳家這個小子怎麼樣?今年二十五歲,是機械廠的電工,家裡爹娘也都能幹。”
“還有這個,吳家的小子,保衛科的,工資也不低,就是他爹沒得早,娘身體也不太好。”
“要不這個呢,二十七年齡是大了點,但是當兵轉幹回來的,以後廠裡肯定優先提拔。”
幾個人選說下來,程織也明白史主任的意思了,史主任像借着戶籍清查的機會,給她介紹相親對象,但程織卻沒興趣。
“主任,我自己能好好過。”經過楊青衡的事情,程織沒了結婚的想法。
男人沒有好東西,況且她就算沒有男人也能過得比所有人都好。
真要結婚,不說碰見楊青衡那種人面獸心,騙錢騙色的,就是碰上她們院裡二大爺那種人,都夠讓她難受了。
人生苦短,何必給自己找罪受。
“小程,咱們人要向前看,不能因噎廢食,世上好男人還多的是,我剛和你說得那三個就不錯。”
“都是打小咱們看着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不是那種胡來的人。”
史主任這會兒說話不像是雷厲風行的領導,倒像個知心阿姨,苦口婆心。
“你爸媽當時在醫院裡,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爸媽最遺憾的是沒能看到你嫁人的樣子,你總得讓他們有個圓滿。”
聽到史主任說起自己爸媽,程織沉默下來,史主任拍了拍程織的手,“我也不是催你,但你總得記着這個事情,讓你爸媽看看,你有人照顧。”
催婚的話到此為止,兩人繼續開展忙碌的工作。
“主任,這裡住了人?”程織從上一戶大雜院出來,看着下一戶大門開着,有些驚訝。
她們正走到胡同中間這家,明清時候這裡曾經是座寺廟,據說當時香火很鼎盛,但到了民國時候,寺廟裡已經空空蕩蕩,香火早已不見。
和平年代到來,這塊成了機械廠的地盤,分了不少住戶進去。
但沒過多久,家家戶戶都找借口搬走了,沒人想要住在寺廟裡,慢慢地這間就專門空了下來,終日鎖着大門。
程織推門進去,院中有個臉色蒼白的小孩,正坐在小闆凳上看螞蟻搬家,聽到開門的動靜擡頭看了一眼。
“你們來找我哥哥嗎?他在房間裡。”
小孩話音落下,西廂房走出來一個男人。
身長玉立,穿着不顯眼的工裝藍,踩着一雙布鞋,但一張臉足夠顯眼。
“顧一舟?你回城了?”程織眯起眼睛打量,從記憶中找到了這個人。
程織同顧一舟是初中同學,兩人在上學的時候并不熟,但顧一舟在學校卻很出名。
不僅有一張招搖的臉,更因為他打起架來六親不認,初中畢業的時候,和家裡的繼弟打架,打到對方頭破血流都不肯松手。
這件事之後,顧一舟沒再讀書,據說是被帶去了鄉下。
程織自然也沒再見過對方。
“程織,好久不見。”顧一舟站在陽光裡,隔着兩輩子的時光,再一次看向程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