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将至,一名七八歲的小男孩正坐在不高的土堆堆上,望着不遠處的幽幽大山。
“汜娃,娘喊你回家吃飯。”
身後一名少年向他喊道,男孩卻像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看向前方。
少年無奈,隻得跑上土堆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男孩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頭看向少年,男孩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眸極亮,幹淨又純粹。
少年每次看到這雙眼睛都會被驚得愣住,如同夜幕将至時最亮的那顆星星照向自己一般。
不過驚豔隻是一瞬,不出所料男孩又搞了滿臉泥。
少年有些無語,“汜娃,村頭那家狗娃又欺負你了?”
男孩搖了搖頭,漂亮的眼睛彎了起來。
他站起身來,抓上少年的手就往土堆下走去。
少年歎息,這小孩天生發不出任何聲音,自己又沒去教書先生那裡上過幾節課,有時候真搞不懂這小孩要幹些什麼。
少年跟男孩走了一會,發現是往村子的方向走,心總算放了下去。
他回頭看了眼身後寂靜綿長的大山,心中不由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向往。
少年跟着男孩回到家,家中父親劉四叔正在火爐旁喝着熱酒,母親王阿嬸剛好将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子。
王阿嬸一見倆孩子回來,眼角的細紋都帶上了笑,卻在看到男孩時笑容變成了無奈。
“汜娃怎麼又把泥巴糊到自個臉上了。”她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毛巾招呼着男孩過去。
劉四叔一口喝了手中的熱酒,站起身來,“汜娃今天在學堂學了莫子?”
剛問完,男孩的臉蛋就被王阿嬸擦幹淨了,一張極其漂亮的小臉露了出來,如同一名小仙童似的,與這間土房子顯得格格不入。
屋子裡其他三人像是看慣了這孩子的模樣似的,并沒有什麼反應。倒是男孩雀躍得撿起一根木柴,跑到飯桌旁邊,在地上一筆一劃得寫出兩個字。
段汜。
劉四叔看着這兩個字,嘟囔道:“這寫得莫子啊?全娃你曉得不?”
少年關上屋門,走了過來看了看,他撓了撓頭,皺着眉頭嗯嗯啊啊了半天,“不認識。”
話音剛落,劉四叔一巴掌就拍到了少年頭上:“劉全,叫你好好念書你不念,汜娃寫的啥你都不曉得,怎麼當哥哥的?”
劉全捂着後腦勺後退好幾步,嘟囔道:“爹不是也不認識嗎?”
“小兔崽子,我是你爹,能和你一樣嗎?”劉四叔說着就脫腳上的鞋子準備朝劉全打去。
“行了,兩個大老粗,趕緊過來吃飯。”最後,還得是王阿嬸發話,一老一少才停了下來,朝飯桌走來。
王阿嬸走到男孩身邊,看了眼男孩寫的字,“喲,汜娃寫的這是自己的名字?”
段汜笑盈盈得點點頭。
劉全見狀,忙開始拍馬屁:“還得是我娘,這麼知書達理怎麼就看上我爹了呢?”
“小兔崽子,你找打!”
這下劉四叔終于忍不住了,提起鞋子就朝劉全沖去。
劉全見劉四叔來真的,轉身就跑。
“要打出去打去!”王阿嬸适時發話,隻見劉全趕忙打開屋門跑了出去。
劉四叔在後面緊追了出去。
段汜像是習慣了這樣的事一般,找到自己的小凳子,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王阿嬸也沒想理那爺倆,坐下就給段汜夾了好大一塊魚肉。
“汜娃慢慢吃,莫要被魚刺紮了口。”王阿嬸一邊夾一邊說。
段汜點點頭,悶頭吃魚。
王阿嬸繼續說:“再過半月,咱們就去看你阿婆。”
段汜吃魚的小手一頓。
半月,那是阿婆的忌日,也是他被劉四叔家收養的整整兩年。
段汜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本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又身患重疾多年,誰曾想在生命最後一刻,穿到了這個世界獲得新生,成了一名剛出生的嬰兒。
他在這個世界已經将近八年,雖然這具身體天生也不是很好,不能進行劇烈運動,還是個啞巴。但比起他前世的身體狀況簡直好了不知多少倍,起碼能走能看能夠感受這個世界。
更重要的是,這裡還有收養他的家人。
雖然從小就帶他的阿婆兩年前就過世了,但是劉四叔家近乎将他當成親生孩子一般,村子裡的所有人都對他很好。
這讓從未體會過親人溫暖的段汜很滿足。
即使這個世界還是落後的古代,即使他住的地方是個落後的小漁村,即使他每天隻能穿粗布麻衣,吃粗米腌魚,即使這裡連文化都沒有普及。但他真的很滿足,一種還活着的滿足,有人在乎的滿足。
想到這裡,段汜透着朱紅色的小嘴又翹起了幾分。
“汜娃,學了字,這麼高興啊。”
王阿嬸見他比往日看起來都開心,不由得問上一句。
段汜擡頭看向王阿嬸,一雙又圓又好看的眼眸彎了起來,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的文字跟前世的文字完全不同,他還不到八歲就已經在村裡教書先生那裡認了大半的文字,自然是高興的。
王阿嬸伸手拿下了段汜小臉上黏得粗米,也笑道:“要是全娃能跟你一樣乖就好。”
“那小兔崽子能有汜娃一半乖,老子都去祖墳燒高香了!”劉四叔罵罵咧咧得從外面走了進來,看樣子并沒有追到劉全。
王阿嬸見狀,問道:“全娃呢?”
“管那小兔崽子幹莫子?吃飯!”劉四叔坐到飯桌前,滿臉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