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裡?”
白衣紅裙的八九歲女童站在段汜的面前不悅得看着他。
段汜有些茫然,他跪坐在一顆灌木叢裡,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到這裡的。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女童面上的不悅越來越重,一張小臉都黑了下來。
“千芷,你在跟誰說話?”
突然,女童身後傳來一道少女的聲音,少女聲音空靈,卻又有幾分詭異。
女童連忙撥弄灌木叢蓋住了段汜,轉身說道:“小兔子。”
天真又雀躍。
“要把小兔子帶回去玩嗎?”少女聲又問道。
“小兔子是屬于山林的,我不想幹涉它的自由。”女童又說。
少女沒有回話,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那早點回家,天快黑了。”
段汜這才注意到,此時已是黃昏,女童前方的廟宇都被拉了好長的影子。
這是哪裡?段汜迷茫,他現在想不起來任何事情,但本能告訴他,他不能待在這,一定要從這裡逃離!
過了一會,女童才轉過身來,似是少女已經走了。
“天黑前你必須出去!”女童的小臉上滿是凝重,“不然你就出不去了。”
說罷,她側過身去,指向落日的方向:“跟随你的本能,向着太陽拼命跑,誰喊你都不要回頭……”
女童的側身像是解除了段汜身上的桎梏一般,本能驅使着段汜立馬邁開了腿,連滾帶爬得朝落日處跑去。
在經過女童身邊時,段汜還是聽到了她最後一句話:“不然你必死。”
段汜朝着落日沒命得跑去,恨不得自己直接撲向太陽,融化在太陽的懷抱。
“段段。”
突然,年邁慈祥的聲音從段汜身後傳來。
無盡的眷戀如潮水般湧入段汜的腦海,讓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這是……把他從小帶大的阿婆的聲音!
阿婆在叫他!
幾乎在瞬間,段汜的本能和眷戀化作兩個小人,一個叫他不要回頭,一個卻說阿婆在叫他,停下回頭!
兩隻小人争論了起來,甚至大打出手。
直到本能小人一聲大喊才将段汜從彷徨中拉出。
阿婆已經去世了!
“……誰喊你都不要回頭,不然你必死。”
女童的話在段汜耳畔響起。
不能回頭!相信本能!
段汜徹底打消了眷戀小人,繼續向前狂奔。
他卻不知,夕陽下,他背後阿婆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怪物,越來越大,就在即将吞噬他之時,被他沖了出去。
之後,又有劉四叔王阿嬸的呼喚,段汜統統都沒有理會。
他的目光一直烙在那個下落的落日,不變分毫。
直到落日徹底落下,不留絲毫餘晖。
段汜的世界瞬間陷入了黑暗,腳下的實地也在黑暗籠罩之時化作了無盡深淵。
讓段汜沒有任何防備得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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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汜帶着劇烈的咳嗽清醒了過來,口中似乎有什麼液體帶着鐵鏽味的腥甜飛濺而出。
胸口有什麼東西如釋重負,讓他不由大口大口喘氣。
他疲憊得托起沉重的眼皮,緩緩睜開眼。
入眼便見一少年,拿起一張帕子輕柔得将他咳出的血迹擦掉。
似是察覺到了段汜睜眼,少年一雙清淡冷豔的眸子輕移了過來。
視線交織,二人的身影同時印在了對方的眸底。
“他醒了嗎?”
還不等段汜看清少年的模樣,熟悉的少女聲傳來,讓他有些分心。
“醒了。”少年輕啟滿是涼薄的雙唇,聲音似天邊流雲一般讓人捕捉不到。
他說着,緩緩站起身來,段汜這才看清少年全貌。
少年身材修長卻不顯單薄,墨玉一般的長發一半披散,一半被玉冠束縛得幹淨。
長眉入鬓,眉間一點朱砂透着疏離與高潔。鴉羽般的睫毛微微垂着,看不清他的雙眸,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他看起來也就十五六歲,如谪仙般的面容還帶着幾分稚氣未脫。
然而他雙額兩鬓留下的兩縷銀白,無端為他填了幾分滄桑。
還有少年那身與他氣質完全不搭的青黑衣衫,雖說不搭,卻未減半分他周身的清冷之意,反而平添幾分難以接近的疏離感。
看起來,就是個不好接觸的人。
可就這樣的一個人,段汜對他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明明從未見過,但心底就是在蔓延對他的熟悉感。這股熟悉,段汜說不出來。就好像,他在遙遠的記憶深處見過這人似的。
他的眼睫依舊垂着,視線卻一直還在段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