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歌劇舞劇院。
舞蹈室内,筝聲緩緩,如細雨撫柳,時而又急急如驟雨敲葉。
穿着粉紫色舞蹈服的女人随着流淌的音樂聲翩翩起舞,雙面牆鏡中倒映出她閑緩柔靡的舞姿。
一動起來,女人仿若進入無人之境,耳中隻聽得音樂,眼中也隻看得到鏡中的自己。
她脖子修長,身體柔軟得好似棉絮,四肢柔弱無骨,随着筝聲變急,她亦舞動得越來越快,長長的水袖像是活了一般,錯落有緻地纏綿在她周身。
她在跳躍,在旋轉,在呼吸,在追随生命的節奏,頭頂的一束束光也好像一位位無聲的觀賞者追打在她身上,為她喝彩歡呼。
旁邊歇息着的舞者看着時星的一連串動作,暗暗吸氣。
有人小聲驚歎:“怪不得團長說時星就是古典舞的教科書,你看剛才那個‘踹燕變探海’,她做得多穩多标準。”
“這身體協調,這控腿,簡直了。”
也有人撐開手掌側在臉龐道:“時星姐的身法确實很頂級,可是你們不覺得她的韻律上少了些什麼?”
“看過時星姐以前跳的舞沒?那時候她的身韻才叫一絕!”
“我看過!看過19歲的她拿‘流年杯’金獎的那個舞蹈,《春江花月夜》,真的美到我直呼怪不得古人都說從此君王不早朝!”
“換到那時候的時星姐,現在早就評上首席了吧?”
“……”
一舞畢,時星的結束動作幹淨利落,等到音樂停止,她才收回表情舒了口氣。
氣喘籲籲地到休息處拎了瓶水,時星翻來手機,看到團長半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早上她給團長說了準備報名參加節目綜藝的事,團長沒什麼意見,正好拍攝時還可以給他們院做做宣傳。
中秋将至。
時星周末買了些禮品,先去了趟同住在北城市内的大學老師蘇虹家,中午被蘇虹強行留下吃了頓飯。
下午兩點出頭,時星又開往隸屬北城的一個城鎮——湘水鎮。
她和表姐喬伊伊從小就在湘水鎮長大,跟在外婆身邊。
時星高三那年,外婆意外去世。
那個時候喬伊伊已經考上北城大學,而時星剛結束藝考。
外婆去世後,老房子一直空着。原先整潔幹淨的庭院,鮮有人光臨後,陳舊牆縫裡都掙紮着冒出了野草。
在外婆的這幫孫子輩中,唯有時星、喬伊伊常回去掃塵。
那方小小的庭院早已被衆人遺忘,談起來時皆是噓歎,卻成了她們姐妹倆心中的淨土。
天氣預報台風即将來臨,北城今年的初秋格外涼爽。
回湘水鎮的路上,天又陰了下來。
車外道路兩旁,樹枝在風中猙獰狂舞,空中也飄着凋零的樹葉和不知名雜物。
時星車速慢了下來,原本不到半小時出頭的車程,硬生生開了一個小時。
下車時,外邊開始落雨,淅淅瀝瀝的,風沒有來時大了。
她從車裡拎出幾盒禮品,撐開把透明傘,沒先進家門,反倒朝另一邊的北鎮去。
湘水鎮占地不小,人口也多,鎮上近幾年開發了旅遊景點,節假日來遊玩的遊客不少。
湘水鎮分南鎮和北鎮,中間由一條蜿蜒曲折的長河隔開,湘水河清淺。
外婆家住在南鎮,眼下她要去的,是住在北鎮的林墨雲家,她的恩師家。
鎮上有些地方還在修整,一場大風将裝修材料刮得七零八落。
時星挑了個最近的石橋,一手拎禮盒,一手斜撐着傘緩緩從橋上過。
鎮上小學下課早,路上橋上都是或穿雨衣、或持傘奔跑打鬧的學生。
傘面傳來的雨聲滴答作響,聲量漸漸變大,河裡雨點墜下漾出的漣漪也開始翻騰冒泡。
雨下大了。
時星靠着橋邊走,傘面傾斜擋住側邊的風雨。
另一邊恰好露出右側幾米外的另一座石橋。
那座石橋上,同樣有不少學生,不同的是,橋上有一位正與她反方向大步走向南鎮的黑衣男人。
男人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鶴立雞群般比旁人高出一大截。
下台階時有小孩不小心撞上他,他迅速将手機夾在肩臉之間,大手一伸拎回險些摔下台階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