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九點。
咨詢中心沒有來訪者預約,歸納完案例,榮湛打算去警局找嚴锵聊聊手裡積壓的精神評估報告。
這類文件具有保密性,他每次都要用密碼箱,糟糕的是鎖上之後忘設密碼,他和歐陽笠捅咕半天才打開。
就耽誤了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咨詢中心迎來一位稀客。
一個女人徑直走進榮湛的辦公室,她有一頭漂亮的短發,175的高個子,五官靓麗,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
來人是榮湛的親姐——榮玥,差七歲,可能是年齡差的原因,也可能跟二十年前的事故有關,姐弟倆的感情并不親密,但也達不到疏遠的程度,很少見面,屬于各忙各的。
榮湛忙着心理學的學業和事業。
榮玥負責管理榮家大部分産業,是香槐耶國際貿易集團的總經理。
“你要出去嗎?”榮玥瞄一眼辦公桌上的密碼箱,脫掉橘色風衣,坐在桌子對面的軟椅裡。
“不急,”榮湛把箱子收起來,“姐姐好不容易來一次,等會一起吃午飯。”
榮玥扯唇淺笑,眉宇間漾着揮之不去的憂郁:“OK,知道你不喜歡繞彎子,先說說我為什麼來找你,為了鐘姝的女兒,艾米。”
榮湛似乎早有預料,語氣關切問:“那個小女孩現在怎麼樣了?”
“不好,”榮玥抿一口熱茶,感到喉嚨發澀,“她父母出事後,她再也沒開口說過話,已經三個月了。”
聞言,榮湛微微垂眸,陷入思考。
三個月前的一天,占了棕榈國首府半壁江山的華人社區發生一樁慘案,并登上香槐耶報道頭條,成為熱度最高的豪門醜聞。
受害人是鐘家的大女兒,報道聲稱,起因是受害者出軌被丈夫抓住現行,行兇者一氣之下将受害人連捅六刀斃命,當時,他們年僅六歲的女兒就在旁邊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
鐘姝與榮玥同齡,兩人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關系好到難以形容。
她們從出生就有了交集,從小玩到大,就連大學都是同一所。
鐘家和榮家是世交,榮湛的曾祖父來綠國打拼初期結識一位老鄉,那位老鄉就姓鐘,這麼多年過去兩家依舊保持密切來往。
不難想象,失去最好朋友的榮玥,一定度過了非常難熬的時期。
榮湛心知肚明,所以姐姐一來他立馬推掉所有事務,同時也感到欣慰,慘案剛發生那段時間,在榮玥面前連名字都不能提,隻要講到鐘姝便崩潰大哭。
“艾米就像我自己的女兒,”榮玥是不婚不育主義者,對好姐妹的孩子卻視如己出,“她以前很活潑,現在變得...我真的很擔心,我想早點來找你,可我之前的狀态也不是特别好。”
榮湛和家人平時沒什麼聯系,每逢過節會回老宅參加聚會,他見過艾米幾次,女孩的話不多,性格卻很好,他有印象。
他知道姐姐的來意,他是一個同理心很強而且盡職盡責的心理治療師,但不是什麼案例都接,如果換成别人,他可能會拒絕。
衆所周知,榮醫生對‘心理變态’更感興趣,他在理工學院有一個博士後項目就是專門研究這方面。
“對于三個月之前發生的事,我有了解,這個案子落在了嚴隊手裡,艾米的情況不排除是創傷後應激障礙。”榮湛為姐姐添茶,不用對方主動開口,他先給出了回應,“我很想幫助她,不過心理治療的過程比較複雜,必須經過監護人的同意,她現在的監護人是...”
榮玥說:“她的舅舅,鐘商。”
榮湛略微點頭,他對這個名字很熟悉,但對這個人不熟悉。
“我已經跟他聊過了,他同意艾米接受心理治療,”榮玥拿出一份文件袋放在桌上,纖細的手指輕點兩下,“裡面是艾米的個人資料,體檢報告,還有在其他精神科醫生那裡的看診記錄,我不相信别人,隻有你能幫助她。”
榮湛隐約察覺出一絲異樣:“發生什麼事了嗎?”
榮玥眼裡溢出淩厲的怒氣,沉聲道:“有好幾個王八蛋記者冒充庸醫接近艾米,我不想這種事再發生。”
“OK,我接下了,”榮湛打開文件袋,一邊翻看資料一邊問,“我什麼時候能見到艾米?”
“這是鐘商的聯系方式,”榮玥摸出手機,複制粘貼,把号碼發到兩人的對話框裡,“你打電話給他,第一次見面治療可能不會在咨詢室,畢竟艾米的情況不樂觀,她現在不願意出門。”
榮湛露出招牌式的暖笑:“理解,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艾米。”
“嗯,”榮玥站起身打算離開,穿外套的時候忍不住吐槽,“我和鐘姝好到穿一條裙子,你和鐘商為什麼會越走越遠呢?”
“可能...”榮湛輕微聳肩,笑容變得輕松,“我和鐘先生不在一個領域發展,追求的東西也不同。”
榮玥打開辦公室的門,哼笑道:“說得好像我跟鐘姝是同行一樣。”
提起閨蜜的名字,她的眼神又變得傷感,無力地擺下手就要走人。
榮湛說:“不是要一起吃午餐嗎?”
榮玥的聲音從走廊裡傳過來:“司機在樓下等,中午有飯局。”
“姐,慢走。”
話落,辦公室的門自動關上。
榮湛拿起艾米的精神問診病例,掃了幾眼後,他撿起桌上的手機,沒猶豫,直接撥通了那串号碼。
既然決定接下個案,他必須早點見到小女孩。
電話響三聲後被接聽,傳過來的聲音比想象的要滄桑,就在榮湛想問是不是鐘先生的時候,對方先表明了身份。
“榮醫生,我是鐘先生的管家,由我負責照顧艾米的起居。”
“老伯您好,我想跟你約個時間。”
“沒問題。”
第一次的問診時間很快定下來,挂斷電話,榮湛不禁開始思索有關監護人的信息。
他以為會是鐘商,想不到電話号碼的主人是老管家。
正如榮玥所說的那樣,相較穿一條裙子的鐵關系,榮湛和鐘商屬于另一個極端,兩個大家庭經常聚餐,春節都是一起過,每次聚會都有百十來号人。榮湛和鐘商兩個年齡相仿的人卻處不成哥們兒,他們跟陌生人沒什麼區别,是那種見面連點頭都感覺多餘的程度。
榮湛并不讨厭鐘商,他很少去讨厭一個人,之所以相處不來,大概是圈子不同,興趣愛好也很難匹配成功。
他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