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澈睜開了眼,坐直起身說:“交給你兩件事。讓你的人去打聽打聽朱雀門那邊的降幡是誰先降下來的。再去問問硝石硫黃這類東西之前都是哪裡管,誰在管。”
馮讓先應了:“打聽硫磺火器之類的好說,左不過走趟台城,隻是朱雀門當時的吳國守衛大多被我們先破城門的人殺掉洩憤了,或有存活下來的,也隻能問問羁押屬的人。”
元澈點點頭:“那便先查第二件事吧。另外陸歸那邊應該也快撐不住了,是降是戰,就在這兩天了。此役戰死的吳國宗族,一定要厚葬,具體禮節,孤會親自與老吳王商量。你先派人給石頭城送這個消息,把意思傳達明白。但願陸歸能窺得孤的一二用意。”
宮城攻破之後,元澈速派遊擊将軍趙懷恩與魏钰庭領五千名鐵騎入城。之後随即戒嚴宮城,魏钰庭則入台城與吳人談判,率先接出在吳國入質多年的五弟元洸,并與老吳王商量勸降陸歸的事宜。考慮到陸歸還在據守白石城,并無投降之意,元澈仍命兩萬軍隊駐紮在橋頭不遠處。并且另分了兵入駐丹陽,防止吳國殘餘勢力南下餘杭。
不過他沒能料到陸衍的死亡。
當他看到老吳王與吳主夫人推開舊苑的大門,在明知道陸衍死訊的情況,依舊在被俘的子侄中,哀哀尋找陸衍的身影時,他知道魏國在天下人面前失去了什麼。
而魏國失去的這一切,也注定需要在處理吳國皇室及親族時做出額外的讓步。
如今除了安頓大軍,上報賞罰,勸降陸歸,元澈還需敲定接手吳地後的兩件大事。一是盡快構建起大魏與吳地本土的行政機構。二是安排吳地除陸氏以外的親族過江北遷。這兩件事都是父皇在書函中命他領辦的。
此時,魏钰庭已至泠雪軒廊下。經侍者通傳後,他先将所奉文卷交給了廊下值班的郭方海,仔細正了正冠帶,方才入殿。
由于近些天事務繁多,滿頭思緒,魏钰庭并未對内侍說任何殷切之語。因此,待魏钰庭入内,郭方海方冷笑一聲:“嚯,好大的排場。冠上沒梁的如今都要咱們伺候了。”
話音剛落,旁邊的周恢當的一下用塵尾狠命地敲了一下郭方海的頭,一副嫌棄朽木難雕的神色:“你那脖子上頂的是腳底闆?長的是雞眼?别看人家現在冠上沒梁,日後那梁比你腦門上的褶子都多。詹事主簿瞅着品級低,那幹的都是參政顧問之事。前朝裴妃,其家發迹也是從裴韶入太子詹事府起,有了從龍首功,才登的了這廟堂之高。”
前朝的裴家是與當今陳留王氏可以并稱的豪門,當年裴妃的兄弟皆位列三公,滿門榮耀,可不正是從太子詹事府的小小文職做起。
郭方海這才耷拉着腦袋點頭稱是,嘴裡嘀咕了一會兒,旋即拉了拉周恢的袖子,二人走至牆角。
隻見郭方海愁眉苦臉道:“師父,我得求您個事兒。前些日子,大都督和魏主簿來殿下這兒議事。我光顧着祗應大都督了,就沒理魏主簿那茬兒。您最知道我的,我那也不是存心,就是眼睛長腳底闆兒上了,看不出高低。萬一哪天魏主簿給我個小鞋兒穿穿,求師父幫我摟着點。”
“哪個大都督啊?”周恢眉頭一皺,“打這場仗調了四州兵馬,總共四個督軍事呢。大都督這銜兒,你們如今一個個的叫慣了,等殿下哪日封了督中外軍事,看你們還胡亂說嘴。直接說名兒。”
“哦,是荊州都督蘇瀛。”
“哦......原來是蘇荊州啊。嗯,他原是與旁人不同些。”周恢眯着眼睛點了點頭:“此人奮起寒微,才具過人,年紀輕輕已居荊州分陝之要位,前途無量。不過魏主簿那兒你也無需過于擔心,他原師從大儒桐陽居士,寬和仁厚,不會和你計較這些的。你且放一百個心吧。”
郭方海聽完仍是郁郁,道:“那怎麼上回大都督還建議上書陛下,送陸氏入都還朝,赦免其将領親信。魏主簿反倒沒說什麼。”
這時,耳房已有人傳了茶水過來。周恢并沒有接郭方海的話,自去殿門前查審一應物事。
傳茶的小侍道:“聽重華殿管庫的人說,這是吳十九制的卵幕杯,如今吳國就存了這麼一對兒。”
“嗯,好東西。”周恢向前細細端詳,眼角眉梢挂着笑,“胎質之薄,有如卵膜,果然是铮铮有名,人間罕見。呵,連茶色兒都能透過來嘿。好器具,好器具。”
周恢連連誇着,最後道:“就是這瓷杯,忒大了點兒。”
巨珰的語氣陡然轉冷,郭方海觑着師父依舊不改的笑意,雙腿已經軟了一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