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陸昭依禮制在竹林堂哭祭。燒過冥紙後,忽聽外面有人群攢動之聲,霧汐前去開門。為首的是周恢的徒弟郭方海,身後随行數十人,擡着五隻黑木闊箱,并三牲祭品,各色鮮果十二盤,挽聯數副無算。
霧汐昨日随周恢去泠雪軒的時候曾經見過郭方海,遂悄悄告訴陸昭:“是周恢的徒弟。”
陸昭記得昨夜是周恢與霧汐一同辦事去的,周恢又是元澈的近侍,逢此宮變,這一夜少不得到處奔走。如今雖然遣了郭方海這個小内侍來,頂的恐怕是以周恢身份行的事體,因此陸昭并不怠慢,行禮問候。
郭方海不敢受禮,連忙扶起,之後命身後的跟班奉上祭拜名帖:“郡主節哀。”
陸昭恭敬接過之後,斂袖鞠躬,回禮道:“承蒙顧念。”接過時,陸昭用餘光瞥了一眼名帖上的字迹。那是一手極其華貴厚重的楷書,好看得引人側目。
隻聽郭方海面色凝重戚哀道:“殿下原本要親自過來,奈何軍務繁多,因此遣奴婢來代替祭拜,以盡哀思。”說完便命身後衆人将祭禮擡上來由陸昭過目。
竹林堂如今隻有陸昭、霧汐兩人,接捧奉禮之事由兩人操勞顯然不妥,因此待陸昭點頭之後,郭方海命衆人奉上布置。又指了後面兩隻食盒道:“此是殿下賜食,以表寬慰之意,還望郡主節哀,好自保養。”
陸昭一一應答。
此時竹林堂内已布置妥當,除了新增添的三牲,還有炒熟的黍、櫻、丫粱各三筐,分列于棺木兩旁。郭方海則由霧汐帶到耳房,更換祭服,之後來到正堂内,拈香祭拜,又哭了幾聲。陸昭則以主人身份,跪于棺木西側,待郭方海祭奠完畢,還禮答謝。
祭禮完畢,郭方海又由霧汐帶去換回除腰帶外尋常衣物,陸昭按例亦請郭方海飲茶叙話。
郭方海卻推辭道:“奴婢還急着回去複命。殿下托我帶個話。”
“中貴人請講,陸昭恭聽。”
“昨夜壞了郡主的一鍋好粥,殿下很抱歉。”說完,郭方海道了聲告辭,見陸昭似乎亦無話要問,便轉身帶人走了。
陸昭仍舊出了門,躬身将郭方海送走,待一衆人消失在院門盡頭,方才回到房間。她看了看依舊滿臉詫異的霧汐,淡淡一笑道:“他都知道了。”
霧汐點點頭,然後愁眉苦臉地看着那幾盒賜食。
比起賜食,陸昭更關注的是名刺上的字。此時,她正坐在榻上看那封名帖。書者臨魏碑頗多,又以隸書之法入字,鋒利剛勁,筆力絕不在自己之下。而她方才注意到挽聯所書與之相比不過平平,想來是文臣代勞之作,如此,這封名刺當是東宮親筆。聯想到當日泠雪軒他裁紙娴熟的手法,以及對指間細緻入微的觀察,更堅定了這份猜想。
“郡主,這賜的東西……”霧汐請陸昭示下。
陸昭一邊看那封名刺,一邊道:“既是他賜下的,那便用吧。後面還有大殓和納降禮,到時候還不知會是什麼樣子。”雖然昨夜她差點陰了元澈一把,但對此并無任何心理負擔。對方若是真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亦或是有被置于死地之感,今日便不會賜這些美食肴馔,而是賜鸩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