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煙雲花了很久才接受這個事實。
後面劉小華和程帥還說了很多話,但是程煙雲已經全然不記得了。
她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了。
程煙雲的記憶很朦胧,似乎是急匆匆地買了機票,連夜上飛機回了家裡。
平時喜歡的風景已經全然不顧。
當時餘霜好像還在納悶為什麼程煙雲這麼着急回家,程煙雲說奶奶不在了,餘霜的驚訝之色難以言表。
她輕輕地拍了拍程煙雲的肩膀,給了她一個擁抱。
程煙雲其實心裡清楚,這部戲快要開機了,現在應該是為了戲裡的角色準備着的。但是她卻真的沒有辦法像父母說的那樣“有時間就回去,沒時間就不回去”。
她一定要回去。
她不相信,她要回去确認一遍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向來讨厭玩笑,但第一次甯願相信這是父母跟自己惡意的玩笑。
回到家的時候程煙雲也是茫然的。
原本熟悉的院子地面上掉落着幾張零零散散的紙錢,這讓她覺得錯愕而陌生。再往裡走,院子還是之前的樣子,什麼都好像沒有變化,但是家門口卻搭着白色的棚子。
家門口圍着很多人,但是氣氛卻是蕭索的。
白色的棚子,散落在地的白色紙錢,以及所有人都身着白色孝服,頭上綁着白色的頭巾。
程煙雲覺得茫然和錯愕。
她覺得陌生。
程煙雲似乎并不認識他們。這些人看起來熟悉,大概就是那些親戚吧,但是卻叫不出他們的名字。
程煙雲有些錯愕,大腦空白地回家換衣服,穿上了一身白色的孝服。
然後默默來到客廳。
客廳裡正坐着她的三姑六姨,和她似乎有印象但不熟的遠房親戚。自己的父母正在忙前忙後,自己的姑姑正在客廳陪客人們講話。
所有親戚們神色各異,有些人的表情程煙雲看不懂,但有些人确實是在真心實意難過着的,即使那難過稍縱即逝。
雖然是葬禮,但是那些遠房親戚們都佩戴着很多能彰顯他們家庭富貴的配飾,比如金镯子金戒指什麼的,收拾得也體體面面。
程煙雲曾經和奶奶參加過老一輩人的局,她陪奶奶一起去看望姨婆,那天家裡還有幾個她并不認識的親戚,都一把年紀。
老一輩之間的親戚關系非常奇怪,好像并不是什麼親生姐妹或者兄弟,所有人都在炫耀自己的兒子孫子,和兒孫孝敬自己的貴重物品,卻沒有人對自己的親姐姐或者親哥哥噓寒問暖。
程煙雲很難接受這樣的關系,不要說她和餘霜,甚至她和剛剛認識的朋友,都要比這種窒息的關系看起來親近許多。
大約是生活在那個年代大人,他們的精神和物質都是匮乏的,更不願意改掉自己本質上的問題,他們的性格有缺陷,在這些精神狀态堪憂的群體裡,她的奶奶竟然是最正常的一個。
家裡的環境是在算不得整潔,地上堆着零零散散、還沒來得及清掃的瓜子果皮,桌子上擺放着幾個果盤和吃剩下的随意丢棄的零食。
程煙雲跟他們打了招呼,便去到奶奶的房間,那個房間裡有一個置物的桌子,上面原本堆放着奶奶喜歡吃的糕點水果,還有平時吃的藥。
但是現在那張桌子隻擺着兩張遺像,是爺爺和奶奶的遺像。
爺爺的那張相片早已泛黃了,舊了。奶奶的照片卻是嶄新的,上面的照片程煙雲記得很清楚。
奶奶不常逛街,當時是程煙雲帶奶奶出去逛街,奶奶很開心,拉着程煙雲給她拍照。這張照片就是那天拍攝下來的,照片上奶奶的笑容令人舒心,那是發自内心的笑容。
兩人的遺像之前擺放着果盤糕點,兩邊的蠟燭已經燃燒了大半截,還冒着火光。
程煙雲點了三根香,插進香爐裡,她的第一感受不是悲傷,而是壓抑。
緊接着,程帥在外面叫了她一聲。
那就好像是打開了一個缺口,那些壓抑着的悲傷和哀怨統統從這個口子裡噴湧而出。
程煙雲淚流滿面,邊哭邊跪在地上給奶奶磕頭。
程煙雲其實并不能想象這個老太太沒有了的樣子,這個家仿佛是跟他斷掉了某種聯系。
她和父母之間的相處是冰冷的,父母以完全真實的狀态面對所有人,卻不知道有人被這種真實傷害着。
去殡儀館的路上,有些人的言行落在程煙雲的眼裡卻非常滑稽。所有人都擠在大巴車裡,甚至從中途的時候,後排就開始竊竊私語有說有笑了。
程煙雲感覺不到他們的難過,大概就隻是過來走個流程吧。
到了殡儀館,程煙雲跟着他們去送葬。
單位的人也到了,和程帥說了些什麼。殡葬師和程帥分别在台子上講了些話,殡葬師聲情并茂,程帥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