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絮琢記得鐘絲影是個急性子,怎麼幾年不見,突然變得這麼磨蹭了。
他從盤子裡拿出烤好的面包片,慢吞吞地擰開果醬的蓋子,在桌子上找了個合适的地方把果醬和蓋子都放好,再慢吞吞地把勺子伸進果醬裡,斟酌着舀多少合适,好不容易舀了一勺出來,先把勺子裡的果醬全部倒出來,黏在上面的就等着它慢慢掉下來,最後抹勻……
邬絮琢看着那才塗了四分之一的面包,又看向打算繼續把勺子伸進罐子的鐘絲影,眼皮跳了跳,一把拿過他手中的烤面包片,三下五除二塗好了,遞給他。
“又找什麼呢?”邬絮琢看他又在桌子上看了半天,半天不把面包片往嘴裡塞。
“嗯……想喝水。”鐘絲影其實不是很喜歡吃早飯,早上起來也不想吃這麼甜的,面包片又太幹了。
他什麼情緒都寫臉上,邬絮琢看的清楚,“不喜歡吃面包片?”
“……還好。”很明顯嗎?
“那就不吃。”邬絮琢把他手中的面包片放回盤子裡,“讓陳阿姨給你煮點餃子。”
陳阿姨過來添水,正好聽見了這一句,“好,我去準備,煮十五個夠嗎?”
“十個就夠了。”鐘絲影連忙道。
“好,那小少爺等一下。”陳阿姨道。
鐘絲影的目光順着桌子上的陽光,爬到了對面人的身上。他一直拿着手機在處理工作,應該是已經吃過飯了。
可既然吃過飯了,為什麼要坐在這裡呢?陪他嗎?
鐘絲影搖搖頭,将這個想法從自己腦袋裡删掉了。也許是他起得太晚,占用了邬絮琢工作的地方。
“邬先……哥哥。”
邬絮琢擡頭,對上他躲閃的目光,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目光對上來的一瞬間,鐘絲影是怕的,但箭在弦上,他不得不說了,“我今天可以出趟門嗎?”
輕笑聲傳來,“我是人販子嗎?進了我家的門,就不讓出去了。”
“不、不是。”鐘絲影的腦袋埋得更深了。
“我可以問絲絲要去哪裡嗎?”邬絮琢發現鐘絲影總是不願意看他的眼睛,不是瞟左邊就是瞟右邊,如果不得不對上,那就看着他的下巴。實在不小心對上了視線,也會馬上移開。
鐘絲影壓根兒就沒想過邬絮琢會不問,所以從決定要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經把理由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
“我姐姐從江城回來了,我好久沒見她了,她想帶我出去玩一玩。她可能過幾天就又回江城去了,我們就見不到了。我就去今天一次,我會早點回來的。”語句連貫,态度誠懇。
邬絮琢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是高中班主任,坐在辦公室裡,聽着學生的請假理由,他此刻最應該做的,是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假條來,簽字蓋章。
他低低笑了一聲,又問道:“哪個姐姐?”
“我以前跟您說過。”鐘絲影怕他覺得自己撒謊,抓着衣服的手都緊了緊,“我姑姑家的姐姐,堂姐。”
“盛舒蕊?”邬絮琢從前是經常聽他提起,“我還以為你這個小混蛋都不記得以前了。”
鐘家賣孩子好像是傳統,鐘絲影的姑姑也是被賣去聯姻了,生了一兒一女,盛家不肯把産業分給女兒,盛舒蕊就白手起家,如今,她自己的産業反而壓了盛家一頭。
盛舒蕊和鐘絲影都是從小被家裡排擠的孩子,自然有話說,也容易玩兒到一塊去。
鐘絲影沒接他的話,他不知道接什麼,幸好這時候餃子來了,他低下頭,裝出專心吃飯的樣子,心裡不停打鼓,希望邬絮琢不要覺得他不禮貌。
邬絮琢起身,穿上外套,“我晚上盡量早點回來,乖乖吃飯。”
他低頭,親了一下鐘絲影的額頭,“半天了,一個餃子都沒吃完呢。不好吃?”
鐘絲影被親得猝不及防,勺子都差點扔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嗯”了一聲後,又馬上解釋道:“不是,沒有,好吃的。是我吃得太慢了。”
“嗯。”邬絮琢摸了一下他的腦袋,總算沒有再逗他。
鐘絲影的頭發軟蓬蓬的,不用揉都亂糟糟的。從前的鐘絲影愛漂亮,每天早上出門前要把頭發梳得順順溜溜的,他還說要把頭發留長,他說喜歡的一個男明星就是金色長發。但是兩年沒見,他的發型還是一點沒變。
邬絮琢實在好奇,問了一嘴:“絲絲不是說想把頭發留長嗎?”
“呃……”鐘絲影遲疑片刻。
邬絮琢一眼就知道他在編理由,他可不想聽假話,又接了一句:“不想說算了,走了,你吃吧。”
邬絮琢都走了,鐘絲影還在那裡糾結那個蜻蜓點水的親吻,這是示好?還是示愛?
他多希望是前者,可他又清晰地知道是後者。
十分鐘後,他離開了餐桌,盤子裡,還剩下六個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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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哒哒哒。
高跟鞋的聲音實在是過于吸引人。鐘絲影擡頭,對上了盛舒蕊的眼睛,盛舒蕊摘掉帽子,莞爾一笑,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鐘絲影專門選了個角落的位置,但因着盛舒蕊的到來,還是吸引了不少目光。
“走吧。”盛舒蕊把帽子戴在鐘絲影頭上,“吃過午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