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嘉蒂會那麼恐懼紮針,蒙上眼睛就沒有那麼害怕,但這樣的實習生也不是沒遇到過。
伊荷提議道:“明天考評的時候,也像今天這樣去參加吧。盲紮可以加分,你抽背藥品不是不太熟練嗎?可以抵分哦。”
嘉蒂聽到這話,剛才還激動萬分的笑容微斂,“不是柯蘭尼小姐,可能隻是僥幸呢?畢竟我們連續練習三個多周了,偶爾成功一次這個概率也不是沒有吧。萬一考評的時候……”
她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
伊荷伸出右手:“那就再試幾次。”
嘉蒂:“……好叭。”
她一面把毛巾往眼睛上綁,一面偷瞄自己的帶教,“真沒看出來,柯蘭尼小姐很能耐痛啊。”
伊荷彎起唇角,蜜蠟色的瞳孔波光潋滟:“抱歉,可以再說一遍嗎?我沒聽清。”
嘉蒂立刻改口:“什麼都沒說!”
忙到晚上九點半,補課終于結束了。
嘉蒂困得哈欠連天,她不打算回遠在市中心的家,直接住在姑媽設在三樓的臨時休息室。
伊荷和護士站值夜班的同事那裡要了兩片止痛片,去更衣室換了常服離開診所,朝租住的公寓走去。
帕諾診所位于王都的瑪尼拉法街。
和市區漂亮齊整的帕斯可風格臨街公寓樓相比,這條街毗鄰軍營和郊區,房屋年頭久遠,公寓房租低廉,配套設施相對簡陋,人員結構複雜流動性強,有數不完的缺點。
但對伊荷而言卻剛剛好。
父母給她留下的那套,位于市中心芙蕾娜護士長樓上的豪華公寓,在當時身無分文的伊荷看來是個不小的負擔。
街道處每周征收的一筆管理費就能壓垮她。
于是伊荷向芙蕾娜護士長求助,得知可以委托門房幫忙租賃房屋後,就把公寓招租的牌子挂了出去。
沒多久,一家外地來曼瑙做生意的富商高價租下了那套公寓。
伊荷拿着租金去了瑪尼拉法街重新租了一套一室戶的小公寓。這條街區隻有診所附近的房租稍微貴一點,但價格和市中心相比仍算便宜。刨開房租和生活費,還能攢下一點錢。
伊荷想過再租偏一點的,隻要價格夠便宜就行。
但芙蕾娜護士長聽說後堅決不同意,“趕緊打消這個可怕念頭!我可不想早上就起來聽到你上下班的路上被強盜綁走的消息。”
伊荷這才作罷。
兩年前她租住的這套小公寓原來的房主打算出手,伊荷剛好手上有點餘錢就把它買下來,重新粉刷後,買了一些新家具和廚具,布置得溫馨精緻,那時她還沒動過離職的念頭。
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
伊荷換完鞋,徑直打開卧室門,撲進自己鋪着蕾絲花邊四件套的小床打了個滾。
“唔——”
還是自己家舒服,埋在香噴噴的被褥裡,感覺一天的疲憊都被治愈了。
伊荷攤開手腳趴了會兒,望着黑暗中的天花闆發了會兒呆。視線下移,落到靠牆擺放的衣櫥頓了下。
晚宴的話,要穿禮裙吧?她長這麼大還沒有買過一條禮裙呢。診所工作繁忙,即便芙蕾娜護士長非常富有,也從來沒提過辦晚宴之類的事,有可能是她親戚比較少的緣故。
認識的人裡,好像隻有瑞茨醫生一家會經常舉辦晚宴。大概是傳統,和塞維沒有陷入冷戰前,他也邀請過自己。不過每次都剛好卡在伊荷晚班或者診所最忙的時候,所以伊荷都婉拒了。
塞維為此還嘲笑過她膽小。
想到塞維,伊荷就感到一陣牙疼……
伊荷翻出那張邀請函摸了摸。
用料厚實的墨藍底銅版紙和診所總是浸墨的用紙不同,幫忙采買過診所用紙就知道,像這種程度印刷數十張價格很貴,看來基思牧師這次辦的晚宴規格恐怕不低。
算了,明天去診所問問同事有沒有租禮服的便宜店鋪吧。
碧翠絲也許會知道。
梅科是被痛醒的。
一股難耐的細密疼痛從骨髓深處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強忍着困倦睜開眼,卻看到漫山遍野的蟲群趴在它皮膚上啃噬,綿延不絕的沙沙咀嚼聲像地獄樂曲般勾住了他的神魂。
對死亡的恐懼和深入脊骨的劇痛使梅科心跳如擂,汗如漿出。人還沒徹底清醒,上身已經一骨碌從床上彈起,擡腳準備下床。
隻是剛坐起來,肩膀就被人從兩邊摁住,“雷哲肯先生,請不要亂動!”
梅科驚魂未定地抖動眼皮,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雨不知何時停的,空氣中漂浮着沁人心脾的氣息,刺目的陽光從窗外照進,把整間病房映照得通明。
一個逆光而立的模糊人影正彎腰站在他面前,語氣柔和地說着什麼。
梅科滿頭大汗地坐在原地,等模糊的視力逐漸适應了光線,他才看向來人,語氣猶疑,“……柯蘭尼小姐?”
對面的人停頓片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