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晟睿不動聲色地望着四周。
密閉狹窄的審訊室裡,顔色是單調的灰白。
坐在面前的兩人神色凝重,從進到審訊室就一言不發。
他的手不自覺地在桌上交叉,拇指間輕輕摩挲着。
他笑容斯文地問:“警察同志,該說的我都已經跟你們說過了,到底是什麼事,要把我帶到這裡?我說過,葉子和公司的沖突真的不至于到鬧這個地步,我和葉子是關系非常好的朋友,你們如果把這種事當做殺人動機,實在太可笑了。”
“這回想和顧先生聊聊頤園小區403。”
顧晟睿微微一怔。
但他似乎有所準備,坦然道:“哦,你說的是我公司附近那個房子吧?那是我朋友的房子,借給我了,有時候在公司加班,時間太晚我就會去那裡住。那套房子怎麼了?”
沈歲寒神色一戾:“你不會不知道葉小姐是在那裡遇害的吧?”
顧晟睿輕飄飄地歎了聲:“看新聞的時候知道了。沒想到葉子是在那裡……我也很驚訝。但那個住處,很多人都知道。我經常把鑰匙借給關系好的作者,借他們住一兩晚。所以……”
顧晟睿又幽幽地歎了聲。
沈歲寒面無表情的問:“經常?哪些作者。”
顧晟睿臉不紅心不跳地報了幾個名字。
“案發當晚你在哪裡?”
顧晟睿好笑道:“警官,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在公司加班。”
“你不是說加完班會去頤園小區住麼,為什麼這次回家了?”
“最近太忙很少回家,那天想回家好好陪一陪太太。”顧晟睿說着,頓了頓,“況、況且葉子那晚不是借用那裡了嗎,我過去也不方便啊。”
沈歲寒笑了笑:“所以,你提前知道葉依珊會去頤園小區?”
顧晟睿摸了摸鼻尖:“嗯……嗯。”
“她當天為什麼會去那裡?”
“我不知道啊。”顧晟睿看向沈歲寒,“那是人家的私事,我也不好過問,是不是?”
“葉小姐當天在國展參加活動,後又和朋友在附近的酒吧聚會,從那裡到頤園小區的路程并不比她回家的路程近,她那晚為什麼一定要回頤園小區?”
“我怎麼會知道。”顧晟睿道,“我也是突然……”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也是臨時被告知的。”
沈歲寒深深望了他一眼。
大概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顧晟睿直勾勾地與他對視。
沈歲寒不置可否。
他轉移話題,遞給顧晟睿一張照片:“我們在現場的紅酒瓶和酒杯上發現了顧先生的指紋。”
顧晟睿瞟了眼照片。默了默,他道:“那又怎麼了?我經常送酒給朋友。葉子是我們公司最重要的大作者之一,我送貴重一點的紅酒,沒什麼問題吧?”
沈歲寒輕挑了下眉梢。似乎對他的解釋頗感興趣。
“當然沒問題。”他又拿出一張照片,遞到顧晟睿面前,“不過我們在葉依珊佩戴的手镯上也提取到了顧先生的指紋。想請教下手镯也是顧先生送的麼,貴公司維護作者關系,都是送這麼貴重的禮物麼?”
那張照片照到半個屍體的模樣,顧晟睿下意識躲開視線,不願看它。
沈歲寒故意打趣他:“你們公司待遇可真不錯,老闆不僅送這麼貴重的禮物,還親自幫忙戴上啊。還是說,你們近期有接觸?但聽顧先生的證詞,最近幾天都沒有見過葉小姐,顧先生的故事……接下來打算怎麼編?”
顧晟睿一時沉默。
他能感受到,警方知道點什麼,但他們卻故意不挑明,等着他自投羅網。
顧晟睿不悅道:“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也沒有在編故事,我說的都是事實。”
“這樣啊。”沈歲寒好整以暇,慢悠悠道,“我們在現場發現了葉依珊的私人物品,床單上也檢測到你們兩人的DNA。當然,顧先生和死者隻是朋友關系,我們根據取證向袁小姐了解下情況,應該沒關系吧?”
“啪”的一聲,顧晟睿沒了往日的斯文模樣,拳頭砸在桌上,情緒激動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我一直都非常配合你們,問什麼說什麼,現在去打擾我老婆做什麼?她還懷着孕呢!你們是人嗎?”
沈歲寒輕蔑地笑了聲:“我們不是人?你老婆在懷孕,你背着她做這種事,你是人?”
顧晟睿愣了愣。
半晌,他沉聲道:“我有不在場證明。”
“我們向寫字樓的保安證實過,樓裡存在監控死角,樓梯間和後門都沒有攝像頭,你的不在場證明并不可靠。”沈歲寒輕飄飄地說道,“顧晟睿,根據我們現有證據,你是葉依珊死前最後接觸的人。你再不說實話,是對你自己不利。”
顧晟睿微微一怔:“你們懷疑我是兇手?”
沈歲寒反問:“怎麼?你不是麼?”
顧晟睿厲聲道:“我怎麼可能是兇手!我沒有殺她的理由!”
“沒有麼?公司糾紛、感情糾紛,無論哪一條單拎出來都能成為動機,更何況你們兩人牽扯得這麼深。或許案發當晚,死者不願再與你牽扯提出分手,你情急之下失手殺死了對方,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警察同志,凡事要講證據!你們怎麼能随便冤枉好人呢!”
“好人?案發當晚與死者争吵并産生肢體沖突的人不是你麼?”
意識到警察早已清楚他與葉依珊的關系和當晚的事情,顧晟睿一下子陷入沉默。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我沒有殺她,是那女人想殺我。”
聽到他的說辭,就連一直默不作聲的周黎森都忍不住鄙夷地嗤笑。
顧晟睿情緒激動:“我說的是實話,你們要相信我,我才是受害者!”
沈歲寒不由蹙起眉尖。
他目光深沉地審視着顧晟睿,不置可否。
周黎森輕哂:“既然死者想殺你,為什麼遇害的人反而是她?”
“我怎麼知道。”顧晟睿不屑地撇撇嘴,“沒準那女人是自殺,就是為了陷害我!”
周黎森更加不屑一顧。
沈歲寒淡聲打斷他:“說說當晚的經過。”
他的目光沉沉,在這個狹小逼仄的空間裡,帶着十足的壓迫感。
顧晟睿逐漸冷靜下來。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隐瞞。
顧晟睿深吸一口氣,道:“我真沒騙你們。那個房子是我朋友的,離我公司近,又沒熟人,我就租來了。偶爾會和葉子在那裡見面。那天葉子臨時約我見面,我加班完就過去了。”
“你們兩人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顧晟睿低下頭:“半年前。”
“半年前?你老婆懷孕已經七個月了吧?”
顧晟睿沒說話,頓了頓,他道:“警察同志,我和我太太的關系與案子無關吧?”
沈歲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繼續問:“你說你加班完才去找葉依珊,為什麼監控裡顯示你是從公司離開的?”
“曉露……我太太,她比較多疑,懷孕以後變本加厲,總是能找到各種理由查監控。我也是偶然聽說樓梯間那條路可以避開監控,每次就以加班為由,在那個出租屋和葉子見面。而且那晚……”
一提起那晚的事情,顧晟睿就變得格外激動,絲毫沒有了平日裡斯文老練的精英做派。
“警察同志,你們相信我,葉子一定是自殺!我真的沒有殺她!”
“你認為我們判斷不出來自殺和他殺的區别麼?”周黎森冷聲打斷他,“繼續講當晚的經過。”
顧晟睿努力組織着語言。
他道:“真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那晚葉子約我見面,我本以為她是着急想見我,就結束酒局準備過去了。後來同事找我要材料,耽誤了點時間,我就去晚了。到的時候,門是開着的,葉子就站在門口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殺人。”
說到這兒,顧晟睿癟癟嘴,忍不住抱怨:“我攤上的都是什麼女的,一個比一個像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