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深了,然而在正房的卧榻上,一連操勞了好幾日的李老七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
從前他也見過邵代柔,青山縣嘛,巴掌大一塊地方,一個縣城裡住着,總歸是擡頭不見低頭見。但他隻覺得那邵家那小娘們生得俊,街頭巷尾碰上了,少不了得回過頭多瞧上幾眼,僅此而已。
等李滄那短命鬼兩腿一蹬,邵代柔算是徹徹底底落到他的五指山裡,怪道總說女要俏一身孝李老七才真是覺着魂都要被那小寡婦勾走了。
之前還隻是想找機會跟小寡婦多說上幾句話,被她瞪上一眼,骨頭都酥了。好死不死的,李老太爺那老東西不省人事了,這下可便宜了,李老七甚至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辦了邵代柔,反正今後李家說話的人是他,那小寡婦情不情願的,又能拿他幾何?!
萬事俱備,隻欠缺一個私下裡獨處的機會,偏偏京裡大官老爺一個接一個來,雖說衛勳在前頭接待引薦,李老七作為代理族長總不能不露面,隻恨自己分 | 身乏術,日思夜想小寡婦的一颦一笑,人都快想魔怔了。
不能想,尤其這深更半夜的,一想起小寡婦,李老七就感覺下三路像有一團火在燒,本就燒得暖和的榻簡直像一塊滾燙的鐵闆,忍無可忍,一把揭開被子,“我出去一趟。”
李老七媳婦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她正窩在被窩裡偷着樂呢,那些京城官爺出手真是闊綽,給的那是帛金嗎?那可是潑天的富貴呀!這裡掐一點,那裡短一點,私房小金庫裡填得足足的,幫補完家裡兄弟,還能有不少富餘。
正當李老七媳婦樂不可支的時候,一陣冷風撲過來,隻見丈夫趿些挂襖要出門,連忙追在後頭問:“這麼晚了,你還上哪去?”
李老七一回頭,迎面就是一副刻薄的蠢相,就連貪都明晃晃挂在臉上,不是蠢是什麼?
他更加煩躁不堪,把發妻扔在後頭,悶頭往外走,“我去靈前轉一轉,省得那幫偷奸耍滑的夜裡躲懶。”
蠢到挂相的老媳婦還在腦海裡,李老七埋着頭在風裡走,邊走嘴裡邊不幹不淨地罵:“蠢婦,等你七爺當了族長,第一個就休了你!”
罵着罵着,想到年輕貌美的小寡婦就在前方,一顆心又在下腹裡火熱起來。
還别說,這老宅夜深人靜的時候,連聲雀兒叫都沒有,還真有些駭人。
李老七一會子想這樣,一會子想那樣,更占據上方的自然還是色心,待會兒他借故敲開門,是先寒暄幾句找補,還是幹脆使蠻力——
想得正美,一聲冷冰冰的“七爺”如同一道利鞭直接砸在他腦門上,狠狠抽碎了他的美夢。
李老七驚恐扭頭,隔着内外院牆之間開的一扇磚細漏窗,一威武挺拔的身影從茫茫夜霧中緩緩走出,一步一頓,面沉如冰,活脫脫像活閻王來鎖魂。
“将……将軍……”
李老七渾身汗毛直豎,上下嘴皮子打架,竟然連話都說不利索。
别看這位将軍老爺平時看上去像是很好說話,這一刻,李老七才真真正正體會到,迎面對上一位從戰場上踩着萬人屍骨走過來的羅刹是什麼滋味。
衛勳停在一牆之外,陰沉嗓音向外散出無邊殺意,“七爺往哪裡去?”
言罷,他從漏窗往李老七原本前行的方向看了一眼,從遊廊穿出去,小路盡頭隻有唯一一幢小屋。
這一眼,看得李老七心驚膽戰。
“找邵大嫂?”
衛勳面色愈發沉靜,聲音也愈發低寒。
“不,不是!哪能呢!”李老七背上冷汗連連,大腦都快停轉,隻剩一貫油滑的求生本能在飛快運作,“前幾日黃皮那厮偷摸進來,我心有餘悸,生怕再有那爛了心肝的摸進院子,所以夜間巡視。”
說到這,李老七才稍稍敢将腰闆挺直一分,“對,巡視,就是巡視。”
“巡視?”衛勳平直看他,目光中逼迫之意不隐,“七爺說巡視,那就最好是真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