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驿,乃專為官員休憩之所,郁竺與武松此番能得以栖身于此,全是占了韋暄的光,因此對房間并無半分挑剔,謝過吳勝後,二人便各自歇息去了。
一夜好眠,自是無話。
五更的梆聲,深沉悠長,像是一聲歎息,悠悠地響過。窗外,夜色尚未完全褪去,但天邊已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白。
郁竺不敢有絲毫耽擱,将自己從睡意中掙脫出來。做了十幾年社畜的她此刻“奴性”複萌——到新單位的第一天,絕對不能遲到,更不能讓領導等自己。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起得夠早,下樓時卻發現武松和吳勝均已經坐下吃飯了。
見郁竺下來,吳勝笑眯眯對她道:“未經允許,我已擅自将二位的毛驢換了兩匹馬。大人去青州,路上耽擱不得,二位休要怪罪,還是随我們一道騎馬吧。”
從昨天接待完二人,到現在才不過五個時辰,吳勝就幹了這樣一件大事,郁竺一邊在心裡驚歎他的時間管理之術,一邊感慨有錢好辦事。
要知道,這年頭馬可不好買——自古适合養馬的燕雲十六州在遼國人的勢力範圍内,整個大宋,即便是戰馬都捉襟見肘,更何況民間。
吳勝這一下子弄到兩匹馬,不知道要貼進去多少金銀。
隻是他的話雖說客氣,但卻不乏下馬威的意思——馬匹稀缺,騎馬可不是哪個平頭百姓都會的,要是郁竺不會呢?
不好意思,人家已經說了“大人路上耽擱不得”,馬換給你了,不會就自己想辦法去吧。
武松對其間的關竅也有所察覺,不由有些擔心地看了郁竺一眼,卻見郁竺神色如常道:“如此,多謝吳老,您破費了。”
妹子會騎馬啊,那就好。
武松心裡舒了一口氣。
正說話間,韋暄自樓上踱步而下,經過一夜休整,他已然恢複了精神,神采奕奕,不見昨日萎靡之态。
此刻見武松和郁竺二人都在,韋暄大笑道:“我就知二位定不會棄我而去!”
武松既已決定追随韋暄,便也不再拿捏姿态,起身拱手道:“大人英明神武,我等昨日商議過後,感念大人心懷天下蒼生,故我等願随大人左右,共謀天下福祉,造福江山社稷。”
别看武松平日裡豪放不羁,但真要說起場面話來,也是頭頭是道。韋暄聽後,更是開懷大笑,連聲稱贊:“好!好!”
笑罷,他在那最上首的位置徑自落了座,正色道:“如今,我去青州赴任,你們便是我身邊最得力可靠的人。想必你們對于青州慕容知府也有所耳聞,此人倚仗皇親國戚之勢,行事專橫跋扈,目中無人,且怠于政事。故此番赴任青州,絕非易事,你等需得齊心協力,共同輔佐我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百姓。”
韋暄在上首高談闊論,要三人精誠團結,卻不知一早幾人間已有暗流湧動。
那吳勝聽後,臉上堆了笑意:“大人所言極是,我等自當如是。”
武松郁竺一見,哪有不稱是的道理,也便學得吳勝那樣。
韋暄見“動員”工作已經到位,自是十分滿意。
待他用完早飯,一行四人便要上路往青州趕去了。
隻見驿卒牽來四匹高頭大馬,武松毫不費勁,輕輕一躍,便已穩穩落在馬背上。
韋暄和吳勝雖不如武松那般動作潇灑,到底也是娴熟地上了馬。
郁竺見三人都在看着自己,咬咬牙,在腦子裡回憶着動作,深吸一口氣後,提起缰繩,腳尖一蹬,順利翻了上去。
“郁竺姑娘騎術竟如此精進!這動作飄逸灑脫,可是行家裡手啊。”韋暄在一旁喝彩道。
“大人謬贊了。原先學過皮毛,不算精進,許久沒有策馬,已是很生疏了。”郁竺打了個哈哈,心裡卻在苦笑。
多虧自己工作之餘,還上過幾節馬術體驗課,練了下上馬下馬的花架子。隻是自己從未騎過馬長途奔襲,騎術更談不上,方才之所以不說,隻是為了和吳勝較勁,嘴硬罷了。
這下好了,從濟州到青州還有好幾天,自己可有的受了。
吳勝自然不知道實情,有些暗暗吃驚,看來這女子确實幹練灑脫,倒是叫他改觀了幾分。
如此行了不過三天,就到了青州城門下。
韋暄猜的沒錯,青州果然無人迎接。
想來那青州慕容知府本是官家慕容貴妃的兄長,同樣是外戚,韋暄的姑母隻是官家的婉容,且他的官位又高出韋暄半級,自然不會将他放在眼裡。
韋暄沒有出言抱怨,一路詢問,找到了州府公衙。
那公衙修得氣派,八字牆如圖展開的雙翼,将大門擁在正中,匾額上書“青州府衙”四個大字。
門房見四個生人,探出頭來頗為好奇地上下打量,吳勝面露不悅之色,将韋暄告身和吏部委任書遞給門房查驗,那門房方才大驚,一溜煙跑進公堂後身通禀報。
不一會兒,密密的腳步聲傳來,随後,四五個身着綠色公服的官員急急忙忙趕到門前。
為首那人站定後,先是在幾人面上匆匆掃了一圈,眼中惶恐的神色不似作假,然後定了定神,堆出滿臉笑意對韋暄道:“下官乃青州判官段晃,不知韋通判今日便到青州,未曾遠迎,請通判大人見諒。”
郁竺心中頓時明了,最首的這位是判官,也就是這些人中沒有知府慕容彥達。
她還當這青州上下都在慕容知府的授意下,刻意冷待韋暄,原來這些人是當真不知韋暄今日要來。
“無妨,段判官,有勞你領我們進去吧。”韋暄面不改色。
随即,一群身着公服的衙役便快步上前,恭敬地接過幾人手中的行李,引着他們向衙門内走去。
郁竺正準備跟着武松一同進門,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響起。
隻見其中一個面容端方、身形高大的官員将目光定格在郁竺身上,道:“那婢子,你且跟随那處公人到偏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