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就在内,郎君身子不适,不如由我代為審問,”賀蘭放輕聲道。
他此番并非是邀功,隻是出于好意。
蕭晏行緩緩牽唇笑了下:“還請大人帶路。”
這是婉拒了賀蘭放的意思。
既如此,賀蘭放也不多言,反正殿下給的吩咐也是讓他在此處候着。
待蕭晏行與賀蘭放入内,就見門口有一處延伸往下的台階,内裡黑洞洞的,如同一個張開的深淵大口,隻待人吞噬被關押到這裡的人。
兩人拾階而下,往前走了幾步,瞧見隐隐火光。
裡面太暗,即便是白日,也隻能點着火把。
待到了關押人犯的地方,隻見還活着的幾個歹徒,此刻皆跪在地上,嘴上被塞着污髒的麻布,手上綁着繩索。
在瞧清楚來人,幾個歹徒尤其是原先領頭的,掙紮的尤為厲害,眼底俱是絕望。
“自從他們被關在此處,除了吃飯外,嘴上都是塞着麻布,所以絕無串供可能性,”賀蘭放說道。
這麼做,也是方便之後審問出幕後真兇。
畢竟這些人身手可不像是普通的路匪,反而更像是訓練有素的刺客。
若真是刺客,說明他們是直沖着蕭晏行這個人來的。
這不由叫賀蘭放也有些好奇,身側這位郎君可是殿下命他去尋的,偏偏他在入長安的路上又遇到刺客,這可不是個單純的應試舉人。
聽到賀蘭放的話,幾個歹徒雖被堵住了嘴,卻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似在求饒。
蕭晏行神色平靜地看向賀蘭放:“大人,可否給我單獨一刻鐘時間。”
“單獨?”賀蘭放驚訝:“郎君是要單獨審問他們?”
“殿下允我一刻鐘時間,”蕭晏行聲音輕緩,并不盛氣,似隻是在好言商量。
但賀蘭放知道,他搬出殿下便是心意已決。
既如此,賀蘭放自然無話可說,他擡手揮了揮,示意周圍護衛立即撤出地牢。
蕭晏行靜靜站在那裡,油燈昏黃的光線側落在他的臉頰上,明明四周無風,燈光卻搖搖曳曳,讓他處于忽明忽暗的光影裡,猶如一道色調濃稠旖旎的畫卷。
讓人不由側目。
賀蘭放收回視線後,便帶人離開。
他并未叮囑什麼,這位蕭郎君瞧着便是聰明人,應該不會解開這些綁匪,讓自己處于危險之中。
出了地牢,賀蘭放帶人在外守着。
隻等裡面傳出絲毫動靜,便立馬領人沖進去。
隻是還未到一刻,他聽到裡面傳來極輕的腳步聲,許是地牢内回音之顧,直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看見一道素白身影出現,衣袂輕飄,似無風自蕩。
待身影一點點從暗影裡走出,賀蘭放猛地瞪大雙眼。
隻因走出地牢的蕭晏行的衣袍上濺了一身血迹,那股子剛噴灑出來的新鮮血腥氣瞬間在四周蔓延,似鑽進在場所有人的鼻尖。
賀蘭放盯着蕭晏行,發現他臉上也被濺上了零星血迹。
殷紅鮮血反而襯托的他臉色,越發蒼白。
待他客氣擡起雙手行禮,溫聲道:“後續之事,還要勞煩大人料理。”
饒是賀蘭放這般行伍之人,此刻背脊都生出一層白毛汗。
他說不出為什麼,隻覺得眼前人給他的壓迫感太過強烈可怖。
不等他說話,突然身後傳來一陣響動,衆人下意識回頭。
門口處,一道纖秾合度的身形倚光而立,衆人在看見她的瞬間,包括賀蘭放在内,都齊齊跪下。
就這樣謝靈瑜遙遙看着,在場唯一還站着的人。
少年郎一身素袍,本是幹淨溫雅的清風朗月之姿,可是他身上、臉上沾着的鮮血在金光下刺眼濃烈,偏偏他渾身毫無一絲戾氣,眼睛裡更是似有清冷霧氣環繞,顯得幹淨純粹,有種大病未愈的脆弱無助。
“謝殿下成全,”他朝她看來,眼瞳似被濃墨浸染,壓抑着的情緒似在這一刻不經意溢出,笑意卻又那樣溫和惑人。
說罷,他忽地一頭載倒,重重摔在地上。
可見撐到現在,他早已經是強弩之末。
謝靈瑜上前,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神色異常複雜。
雖然早知他并非溫順之人,一張好看的皮囊慣擅僞裝。
可是此刻,她清清楚楚看到了他逆骨刺了出來。
這也清楚讓謝靈瑜明白,她想要收服眼前這個人,是何等困難。
前世連裴靖安都能背叛她,這樣的人留在身邊,萬一又是一次引狼入室呢。
她沉默了許久,淡聲開口:“将他帶回院中,傳醫官救治。”
待護衛将人擡走之後,謝靈瑜擡腳走入地牢台階,一旁的賀蘭放連忙勸說道:“殿下,地下污穢,還是讓末将處理吧。”
謝靈瑜并未停下,賀蘭放隻能跟在她身側。
直到兩人走到原本拘禁着歹徒的地方,隻見陳屍滿地,濃烈的血腥氣在幽閉的環境裡刺鼻的令人作嘔。
在這昏暗的環境裡,一切顯得異常血腥可怖。
賀蘭放上前查看屍體的情況,隻幾個呼吸的時間,他複又擡起頭:“殿下,皆是一刀刺入心髒斃命,未有掙紮。”
不知為何,謝靈瑜瞧着滿地屍首,居然又松了一口氣。
蕭晏行并未虐殺他們,都是一刀了結。
她想起蕭晏行要見這幫歹人前,是因她說了車夫身亡之事。
可見他殺人,并非全然為了洩憤。
謝靈瑜輕笑出聲,她倒替他先辯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