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化妝室裡,坐在角落整理禮服的常钰無語地往梳妝鏡那邊遞了一眼,面無表情地低頭回消息。
常钰:【尺寸不用改了,她身材很标準的。】
常钰:【是的,就明黃色這一條就夠了,謝謝學姐。】
對面的消息回得很快。
【你朋友長得也太好看了,剛剛你發試穿照過來的時候,我們整個辦公室都“哇”出來了。】
【感覺她穿我家的衣服,都能把衣服的價格翻一倍,這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的,我一個直女都能為愛做拉。】
【對了,幫忙問一下她,考不考慮簽我們工作室做模特啊?】
常钰苦笑:【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她未婚夫,說是兩邊家裡應該都不太能接受她婚後抛頭露臉,她甚至立志要吃上自己才華那碗飯。】
對面回:【[大笑]漂亮妹妹有志氣!】
常钰:【貓貓鞠躬.jpg】
常钰這頭剛回完消息,周予然的歌單已經從流行曲目的《初戀》跳到了越劇的《十八相送》。
其實剛化妝的時候更恐怖,也就打個底的功夫,興奮到像是磕了藥的周予然就能從粵語的《黑鳳梨》唱到閩南語的《愛情的騙子我問你》。
跟謝洵之冷戰的那幾天像是世界末日,跟謝洵之和好的當天下午瞬間就能進入創世紀。
經曆過這場情感海嘯的常钰更加堅定了自己不婚不育不談戀愛的人生目标——畢竟,愛情實在令人害怕。
常钰聽周氏卡拉OK聽得頭疼,取出團在耳朵裡餐巾紙,抗議道:“周予然,能不能别在這裡發癫了!”
被強行掐了麥的周予然在梳妝鏡前對着常钰雙手比了一個大大的、撲通撲通的愛心,扮着鬼臉大聲說:“我是漢谟拉比,就要在這立法典!”
常钰:“諧音梗扣大分!”
周予然哈哈大笑,像開屏的孔雀一樣撥開散在頸側的碎發,高高昂着她的天鵝頸,對着鏡子左右來回照她的蜂蜜小熊項鍊,一邊欣賞一邊唱《愛要坦蕩蕩》。
常钰:“……”
周予然是标準的東方骨,純柔秀緻的長相,很有白月光感,明明簡單地做高顱頂,散發黑長直最有感覺,偏偏她今晚為了露出一串項鍊,死活要盤一個女明星走戛納的花苞頭,卷發棒的高溫差點燙到兩人手。
常钰好不容易把“愛裡發癫”的周予然送上出租車,忍不住感慨戀愛中的女人真可怕,照好友這上頭的程度,估計沒多久她這個姨姨就得給自己未來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包紅包了。
如果下個月月底就是婚期的話,她隻祈求漢谟拉比能把“不能奉子成婚”這六個字刻在黑色玄武岩石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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桦平江邊涼風徐徐。
燈火通明的美術館内,賓客絡繹不絕。
端着雞尾酒托盤的侍應生穿行其間,與三三兩兩的場面客套擦肩而過。
館裡陳展的除了畫作還有一系列後現代的藝術品擺件,昭然光影裡,雍容奢香撲面而來。
周予然心情好,不管誰上來搭讪都自帶三分笑。
越是這種時候就越是明豔動人。
顧盼生輝,反而比牆上那些色彩濃烈、光影鮮明的畫作更引人注目。
賓客裡拐彎抹角來問她要聯系方式的不在少數。
她彎了彎眼睛,扯謊說手機落在停車場,禮貌地給了微信号,隻說自己回去後再通過。
哪些人是來尋找刺激獵豔,哪些人又是真的想跟她聊藝術。
她從小就活在美貌的吹捧裡,當然一眼就能分得清對方來意。
看中一幅落櫻圖,她俯身近前想看清标簽上的介紹信息,忽然聽到耳畔有清朗的笑聲。
“周小姐喜歡這幅?”
周予然回過神,詫異地打量站在自己旁邊的陌生年輕人,指指自己的鼻子,問:“你認識我?”
來人長相周正,清澈的眼眸裡找不出半點市儈。
清清爽爽的氣質,看上去像是剛剛畢業沒多久,書卷氣很重,初印象很難讓人讨厭。
“休閑區那邊久仰大名、如雷貫耳,所以我特地好奇想過來見一見。”
休閑區那邊有開放的吸煙室,估計是之前那些铩羽而歸的男人在議論她。
周予然了然地點點頭,在唇上豎了根手指示意了一聲“噓”,彎着眼睛輕聲說:“低調低調。”
男人用下巴一點牆上的油畫:“怎麼,以周小姐的眼光,看得上這種不上台面的東西?”
這人講話好有意思,一語雙關。
像是在品頭論足畫,又像是在陰陽怪氣議論之前搭讪她的人。
周予然:“各花入各眼,就算是落花也有流水解意,你怎麼知道我的眼光是高是低?”
落櫻圖上紛紛揚揚飄落的碎櫻,将長長的一條河道都染上飄渺的粉意,美則美矣,但這畫最令人驚豔的,其實不是色彩,而是作者神乎其技的透視功底。
鐘祁言彎了彎眼睛,想到半小時前吸煙室裡的議論,隻覺得眼前的少女果然是個妙人。
“那不知道鄙人能不能入周小姐的眼?”
年輕人笑着沖她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自我介紹:“鐘祁言。”
名字有些熟悉,總覺得像是剛見過不久。
周予然愣了五秒,看了看牆上的油畫,又看了看面前人的臉,後知後覺地瞪大了眼:“……原作者?”
油畫的技法成熟、用色大膽,她原本以為創作者至少也是個沉穩淡泊的中年人,沒想到……這麼年輕?
看來是年少成名了。
不出意外,他還能畫好幾十年,越早入坑,越早投資。
不愧是我!
眼光如此毒辣!
周予然驕傲得就差沒給自己豎大拇指了。
鐘祁言對她很給面子的反應哈哈大笑,依樣畫葫蘆,學她在唇上豎了根手指示意“噓”,輕聲說:“低調低調。”
當着她的面翻出微信。
“加個聯系方式?”
大大方方,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周予然喜歡這樣的人。
能聯系到原作者最好了。
後續在跟美術館議價的過程裡,如果原作者願意松口,多半能拿到不小的折扣。
雖然田中恺沒跟她定上限,但藝術品交易這行向來水分很大,即便花的不是她的錢,她也覺得沒必要讓别人做冤種。
她報出自己的微信号。
鐘祁言揶揄地眄她:“你回去以後真的會通過?”
“不用等回去,現在就通過。”
周予然笑着沖他一揚下巴,神神秘秘地打開手包讓他瞧一眼手機,低着頭就是一頓操作。
手機靜音了一晚上,列表裡至少塞了20幾個好友申請。
周予然選擇對那些别有用心的示好視而不見,單給鐘祁言開了通行特權。
操作的時候,卻不知怎地,她總覺得好像有一道若有似無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周予然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沒發現異樣。
聽到頭頂有交談的笑聲,她擡頭,卻隻看到二樓包廂走廊上,有兩個陌生男人靠着扶欄在喝酒聊天。
周予然:……?
好奇怪。
剛才明明感覺到那道視線越來越強了,怎麼突然一下子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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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館二樓的貴賓茶室。
路征:“本來我都已經快要猜對了,沒想到最後居然讓你表弟刷新了記錄,喂,周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表弟也會去搭讪這個小姑娘?”
周晉扯了一下唇,笑着說:“這還用得着問?這漂亮妹妹的五官簡直就是長在我表弟審美标準上的,我一看到她,就知道祁言多半跑不了。”
他笑着往路征手裡塞了一杯雞尾酒:“喝吧,願賭服輸。”
邊說邊轉頭看向一旁垂着眼簾一言不發的男人,打趣道:“謝洵之,怎麼樣?你要不要跟我打賭接下來30分鐘,會有幾個人去找這個漂亮妹妹搭讪?不過這次,我要往10個以上壓注了。”
路征好奇:“一口氣加這麼多碼?”
周晉:“你不覺得她那膚色,多喝兩口酒,反而更好看?”
明黃色的柔紗禮服長裙很襯她,像一朵亭亭玉立的法郁,生機勃勃,一颦一笑都像是有光在她身上流動。
之前喝了幾杯雞尾酒,蒸騰的酒意浮上臉,像雪白的畫布上若有似無掃一層脂粉,搭配那雙霧蒙蒙的眼睛看人時,就像無差别釋放魅力,隻會讓人更難以招架。
搭讪的年輕人往往自我介紹還沒來得及開場,已經被她一雙含笑的眼睛盯到臉紅耳熱,暈頭轉向。
周晉再次笑着催問謝洵之要不要猜個人頭打發時間。
隻稍漫不經心往樓下遞一眼,視線就能在瞬間被那一襲明黃色的禮服捕獲。
謝洵之的目光停頓在一樓,隔了好幾秒,才冷冷淡淡地應了一句“沒興趣”。
他沒這種閑工夫去數自己的弟弟在未來的30分鐘裡能戴幾頂隐形綠帽。
周晉:“真不玩?”
謝洵之移開眼,寡淡地下結論:“無聊。”
餘光裡仍舊能看到那束明柔靓麗的衣裙,以及她頸上那一串熠熠生輝的項鍊——珍珠的白,玫瑰金的亮,的确很襯她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