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晔十六年冬,年關将至。
大雪降落晾州城。
城中街道人來人往,氤氲的市井煙火将灑落人間的鵝毛雪灼燒成霧,挑擔吆喝聲穿梭在中間,絡繹不絕。
倏爾,一陣急促有力的馬蹄聲淌過水坑,為首的紅衣女子縱馬而過。
冷風吹亂她的發梢,高揚的馬尾随馬蹄震動飛揚,火紅的衣裙穿過鬧市,隻留給路人一閃而過的鮮亮。
提菜籃的老婦們避之不及,面面相觑道:“誰家女娘?”
“瞎眼呀馬車上的鑲金大字,晾州首富段家!哎呦這身段,肯定是段家大小姐!”
“段乞甯?她怎麼回來了!”
“就因為那事縮到鄉下躲了個一年半載,大姑娘家的,也是該回來了……”
“哪事啊?”有人八卦追問。
段乞甯縱馬之餘,揚眉輕掃了那人一眼。
可馬速太快,她聽不到回音,早将那些閑言碎語抛之腦後。
她的身後,是随她一道回府的車馬儀仗,排場之大,整條街道的百姓都得為之退讓。
直到聽到馬車裡傳來瓷罐乒鈴乓啷的響動,段乞甯極為短促地勒緊了一下缰繩,迫使車馬儀仗放緩一二。
畢竟裡頭的稀罕寶貝都是她拿回去孝敬娘。
“多福、多财,你倆可要給本少主護好了!”段乞甯故作玩笑道。
馬車裡探出來兩個小厮哀怨的臉。
“少主,您慢些,奴和多财…暈…——嘔……”話未說完,多福眼皮一翻,哇得一大口吐到那上好的玉瓷瓶裡,誰人見了不道一聲暴殄天物。
離譜,但是放在段家,倒也正常。
段乞甯嫌棄不已,搖頭閉眼時晃晃悠悠駕着馬,隻聽路人驚吓喊“小心小心人人人”時,唰地一個激靈勒緊手中繩。
“咴咴——”駿馬仰天長嘯,前蹄高高擡起,段乞甯人随慣性後仰,猛然看清視野裡當真有人影闖入,條件反射地用小腿夾緊馬肚,拉扯缰繩,索性沒将那人踩死。
可馬蹄依舊擦着他的身軀而過,那人頃刻摔了個緊實,撲通一聲砸進雪水裡,污水濺得四處都是。
“哎你……”段乞甯話音一頓。
那是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披頭散發,衣不蔽體,渾身是傷。面上纏着兩條浸染血色的麻布,一根用來束縛雙眼,一根橫埂在少年的口中,使他的雙唇無法咬合。
他驚慌失措着,鼻尖和耳尖凍得通紅,幹裂出血的嘴唇大口大口地呵出白氣,卻隻能發出“嗚嗚嗚”喘息聲。
馬蹄的撞擊并沒有讓他停頓,即便身下是凍結多日、硬如磐石的冰渣,他也要掙紮起身。
頸脖間和雙腕間的麻繩将皮膚勒得血紅的同時,也阻礙他爬起的舉動,待他好不容易用手腕骨撐住地面起身,身後追來氣喘籲籲的老婦。
老婦叉腰平複氣息,拾起地上的麻繩尾巴,罵道:“小賤貨,跑得倒是挺快啊,我看你就是找死!繼續跑啊!怎麼不繼續跑了?等會有你好果子吃!”
少年頸部一緊,強大的拉力讓他向後仰倒,重重地摔在雪和泥裡,四仰八叉地暴露于段乞甯的馬蹄邊。
嘩啦啦的雪水四濺,他嗆着泥劇咳,而四周的圍觀人群則聞着聲湧上來看戲。
段乞甯安撫駿馬,視線流轉在老婦和少年之間,很快就明白了。
晾州城毗鄰國都京州,抑是塊盛産翡翠玉石的風水寶地。這裡商業興旺,百姓富足,販賣人口牲畜的行當自然也是風生水起。
晾州城光是大大小小的牙行在城郊東外就有不下三所,更莫要提這最富饒的城幹中段。
人牙子鞭打不聽話的奴隸已是常态,抓捕想逃竄溜走的兒郎更是家常便飯,而這些想要逃走卻被抓回去的男子,往往會面臨更殘酷的懲罰。
因為這裡是女尊世界,女子三夫四侍。奴籍身份的男兒是社會最底層的存在,連鄉野間耕地的牲口都不如。
段乞甯掃了那個少年一眼,人牙子倏然沖上來用肥胖的身軀擋住他,殷勤地朝段乞甯道:“嗐呦~這不是段家大少主,我的财神娘嘛?我可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把您給盼回來啦!”
段乞甯心頭一跳,腦海中迅速過濾一遍《女尊盛寵:絕世凰帝傾天下》的小說細節。
沒錯,她是穿書來的!
曾幾何時,段乞甯是個開娛樂公司的富二代。前男友是她用鈔能力送上頂流之位的當紅小生。
然而,“老闆和旗下藝人”的這段地下室戀情崩盤,原因是:男方出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