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着背,就會被浮石按回去,頭顱也被他狠狠地下壓着,耳邊是浮石惱火的聲音:“說話,快點拜見主子!”
崔錦程緊咬牙關,雙臂抖得不行,從雙手掌下蔓延出來、混雜進泥水的,是源源不斷的血。
見他執拗,崔青衍氣不打一處來,一想到今後他在府中,有的是法子折磨,可算松口惡氣,“行了。”
浮石松開,崔錦程支起腰杆,雙手則垂在大腿邊,還在滴血,還在發抖。
他依舊用那種無波無瀾的眸光鎖定崔青衍,像是以此與他對峙,崔錦程緩緩支起蹆。
“本君可準你起來了嗎?”
浮石立馬按住崔錦程的雙胛。
“你的妻主,段乞甯,不在府中,怕是又去花樓吃酒了,和家主大人告了長假,你懂本君的意思吧?”崔青衍邁開腳步,鞋子踏入崔錦程的視野中,“不會有人來救你的,你隻有自救,求本君的饒恕,興許本君心情好,今兒就放過你了~”
“也不知道今夜這麼晚了,膳房可有給你留晚膳呀,等你求得本君的寬宥回到明月軒,還能不能吃上那口熱乎的白粥呢?”崔青衍旁若無人地自言道。
事實上,崔錦程的胃早就開始不适。
流食是吃不飽的,須得少量多餐養着,他在花園這蹉跎太久太久,又恢複到饑餓狀态,胃部痙攣得越來越嚴重,他隻得用手捂住腹部。
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崔錦程有過一刻“一了百了”的念頭,可是他想到了他的生父,還在雪州陪娘親受苦。
比起他的雙親所遭受的磨難,他這些屈.辱又算什麼呢?
崔錦程伏下身姿,喉嚨喑啞着道:“賤奴該如何做,側君才肯饒恕賤奴……”
崔青衍破天荒的大笑,“本君沒聽錯吧,你自稱自己為什麼?”
崔錦程閉上眼,咬牙又道了一遍,“賤奴求側君饒恕。”
他哪裡還有什麼尊嚴,他的傲骨早在答應段家主給段乞甯當侍奴時就被粉碎了。
“賤奴、崔錦程。”
這便是曾經晾州女娘人人追捧的梁上月,這便是讓世人贊不絕口的天之驕子,而今不過明珠落塵,成為以色事人、卑賤又肮髒的床奴罷了。
崔青衍報複得爽快,多年來壓抑在心頭上那種不得不攀比的緊繃感終于在這一刻如弦斷,讓他如釋重負。
但這裡是在段府,即便他現在是少主院掌權之人,也不敢當真做得太過。
崔青衍見好就收,踢了一腳碎瓷片到他的膝邊,“本君失手砸碎了這茶杯,勞煩你這新來的侍奴收拾一下了。”
崔錦程心裡也松口氣,随即又聽他殘忍地道:“隻準用手收拾。”
少年的手,早就血流不止。
崔錦程伸出凍得慘白的指骨,跪在地上撚着,即便已經夠小心翼翼了,可還是不可避免地被碎片劃傷。
鮮血順着傷口滾出,染髒了一大片石闆小徑。
崔錦程顧不上這麼多,從衣層掏出一方帕子,将茶杯的碎片收攏在内,盡力按照崔青衍的要求行事,把散落的瓷瓦都收拾好,呈給他。
可誰知,這不過隻是前.戲。
崔青衍一語未發,眼神示意浮石。
崔錦程久久未等到答複,倏然後背一重。
浮石不知哪裡尋來的木棒,猛然朝崔錦程捶下去。
“咚——”
收攏好的瓷片全又灑在地闆上,崔錦程整個人也被撞得趴倒在地,胸口正巧就壓在碎片和血泊上。
浮石丢掉木棒,陰恻恻笑了笑,行至崔青衍身側。
崔青衍涼薄道:“本君瞧你現在躺得挺舒服的呀,怎麼就要換床墊了?不過是些血迹而已,低賤的奴隸枕着血睡,恐怕能睡得更舒坦吧?”
……
崔錦程忘記自己是怎麼走回明月軒的,隻記得很疼,手疼,膝蓋疼,胃疼。
走一步,喘一下,中途險些昏倒在地。
冷風刮在臉上痛得碜人,掌心的血都已風幹,四肢也僵硬得如同鐵塊。
好不容易踏進屋門,早已點燃的炭火散發暖意,将他包圍,也讓他眉眼間浮現一絲遲疑:
明月軒怎麼會有炭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