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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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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程被抽懵了,身子順力傾斜,手中的茶杯砸落在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滾燙的茶水則濺落在他的衣袖口。

突如其來的熱意和痛感叫他神弦一緊,刻在骨子裡的教養讓他下意識的舉動是拾起地毯上的茶杯。

奉茶之道——萬萬沒有杯盞落地的道理。

待他直起腰再度端正跪好,便聽見段家主更加涼薄的語氣:“區區賤奴,段家容你于府已是寬容,你那卑賤的軀殼,不好好伺候妻主,還妄想守得清白,怎麼?還拿自個當寶貝,還在做着什麼衆星拱月的世家公子夢?”

崔錦程這才聽明白段家主發怒的原由,他端舉茶杯的手臂下垂了些,讓衣袖自然滑落,将守身砂遮蓋嚴實。

少年緊抿蒼白的唇瓣,滿目委屈,終是蠕動很久的唇,才低着聲道:“我沒有……”

他明明都那樣放下姿态地讨好了,明明是段乞甯她……

崔錦程似是憶起那日的某刻細節,脖頸和耳根一刹那全紅了,後邊反駁的話也都通通咽回嘴裡。

他還能說什麼呢?誰又會信他呢?段乞甯做什麼都是對的,錯的隻能是他。

“是賤奴愚笨,沒能博得妻主歡心——”

“我看分明是你心有所屬,想留着清白給你的如意娘子吧!”倏然,一道挑撥的嘲弄之聲響在少主夫郎堆裡。

崔錦程怔愣之時,段家主犀利的目光就已射向說話的趙侍夫。

趙侍夫胸有成竹,半點不帶虛的,直接從一群莺莺燕燕的夫郎裡跨步而出,“母親在上,侍身要告發崔侍奴私會外女,不守男德,見異思遷。”

段家主勃然大怒:“你可有證據?”

趙侍夫撲通一聲下跪:“母親大人明鑒,若非親眼所見,侍身豈敢拿這種事情亂開玩笑。崔侍奴私會的外女,正是黃娘子之女,黃梨,曾與崔侍奴兩小無猜。昨夜侍身親眼所見,崔侍奴約黃梨姑娘在南邊柴房相見,二人在暗處拉拉扯扯。”

段家主思忖須臾,一旁的三侍夫開口道:“趙氏,你可瞧仔細了?昨夜你不好好就寝安眠,跑到柴房去做什麼?”

看似公正無私主持大局,實則早就和趙侍夫排演過了。

趙侍夫從容應答:“回三小爹的話,南邊的明月軒從前本來就是妻主賞賜給侍身住的,是以侍身的舊衣舊襖都在裡面。”

“侍身聽聞妻主大人将明月軒賞給新來的侍奴,自是訝異得不行……妻主大人既然為崔氏分配院子,想來崔侍奴格外讨妻主大人的歡心,他從前又是世家子,眼界自然極高,侍身的身份地位、吃穿用度都是府裡最次的,侍身唯恐那些舊衣擺件不合崔侍奴的眼,就想着回去取一趟,誰知路過柴房,竟撞見了這種事……”

言罷,趙侍夫做出一副驚訝唏噓的模樣。

他這話不僅打消夜半出現在柴房附近的嫌疑,還特地強調段乞甯為崔錦程分配院子的事情。

果然,段家主差點忘記這茬,經此點撥,火上眉頭,冷笑:“身子不讓甯兒碰,吃穿用度倒是千方百計變着花樣讓甯兒賞最好的,你這侍奴做的是比人家側君還滋潤呀。”

崔錦程的指骨捏得發白,“家主,賤奴沒有求妻主賜住,抑沒有不讓妻主近身。”

“你的意思是,這些都是甯兒自願為你做的?”

崔錦程不知該如何回答。

段家主:“你是不是想證明自己魅力無窮,至今還能魅惑甯兒為你鞍前馬後,魅惑外女為你翻牆附院?”

崔錦程猛然驚駭地擡頭望向段家主,“我沒有!”

“大膽賤奴!”家主旁邊的小厮見狀,直接又是一巴掌落下。

火辣的疼。

崔錦程隻得硬生吃下這些疼,将空空如也的茶杯攥得更緊。

趙侍夫嘴角蕩起一抹得逞的笑,在段家主面前則僞裝得滴水不漏:“是與不是,母親大人現在即可派人去明月軒搜!”

“來人,前去搜查,”段家主發話,視線對準崔錦程,“你接着奉茶,讓本家主見見你的誠心。”

小厮提着熱壺上前。

起初隔着瓷器,尚未有感覺,崔錦程隻看見蒸騰的白汽冒起,随後,那股滾燙翻湧而上,頃刻間湧入指尖。

崔錦程燙得恨不得甩手,可是迫于禮節,他不得不忍下。

十指連心,而現在就好似全被用針戳着,他的眼眸很快泛紅,生理性的淚花在眼眶周圍暈染着。

不得已,崔錦程隻能将手指交替撚着茶杯,盡量沿着沒有被燙水覆蓋的茶杯邊緣攥。

明明手指疼得要死,他還要做出規範的禮節,彎腰低頭,“請家主大人用茶。”

“茶都見底了,喝杯子嗎?”段家主道,“滿上。”

滾燙的熱水再度被注入,崔錦程最後可以喘息的空間也被剝奪了。

手指以肉眼可見地速度漲紅,他被燙得手直抖,抖出來的燙水留在手指上,是愈發鑽心的痛。

可是他不能叫那茶杯落下,否則就是對妻主的不敬,對段家的不敬!

崔錦程疼得喉嚨都哽咽了:“請、家主大人…用茶。”

“這麼燙,如何飲得?”

崔錦程心如死灰的閉上眼,偏這時,前去搜查的小厮回來,高喊道:“找到了!從明月軒内搜出來的,府裡不曾有過的點心,以及不合規制的内襖。這上邊有女子香料,甯少主和三少主都不曾用的!”

崔錦程手一松,茶水直直落在地上,灑了他一身。

前兩次黃梨走後,他求管家将她帶來的東西銷毀,抑是親手用柴火點燃的,不可能會留下證據!隻能說明昨夜黃梨當真又來了,并且趕在見他之前,就被旁人逮着了。

那他便是有一百張嘴巴,也說不清這事!

那一瞬間,黃梨會死的恐懼感蓋過指尖上的燙傷感。

黃娘子肯在崔家覆滅後伸出援手他已能記着一輩子的恩情,他不想她唯一的女兒因為他而死。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段家主将證據砸在崔錦程臉上。後者煞白着面容,砰砰磕下頭:“求家主饒恕。”

管家沖進來求情,“家主,都是誤會,黃梨姑娘念着老奴,是給老奴送的吃食玩意,老奴見崔小公子被關在柴房裡可憐,才分給他的!”

“一派胡言!”趙侍夫道,“崔侍奴分明住在明月軒裡,日日有妻主身邊的小厮送藥送粥,吃住都是最精細的,怎麼用得着外女的吃食可憐?”

崔錦程被關柴房一事,是趙侍夫和三少側夫一手遮天安排的,屬于少主院裡的腌髒之事,家主院那邊是一點風聲未透。

就連關鍵的證人多福也被喊去正廳,問他有無此事,多福搖頭道:“不知不知。”

他當時确實不知。

多福每日按照段乞甯的吩咐将藥和白粥送到明月軒就走,哪裡還管裡面住着的到底是不是崔錦程。

問到最後,還是回歸到了崔錦程的身上。

段家主表示乏了,自從正夫逝後,她對後院争風吃醋的事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傷及段家根本。

有這功夫理清後宅之事,還不如多去算兩本賬,于是她頗為不耐煩地問:“你就回答,到底有無私下與黃梨姑娘見面?”

崔錦程頓了很久,應下:“有。”

全場嘩然。

“蕩.夫”“不守男德”“色膽包天”……一個個标簽烙上他的脊梁骨。

“是誰提出約在那種地方碰面的?”

崔錦程顫抖着手指:“是賤奴不知廉恥,賤奴自知對不起妻主,懇請家主容賤奴親自給妻主大人賠罪,是殺是閹,全憑妻主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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