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水已經化幹。基尼奇早早起床,日常的委托他還得接着做,維持基本的生計。
他的房間很幹淨,也不大,平常隻有他一個人,或者是聒噪的阿喬。要麼安靜得要命,要麼就被阿喬弄得叮啷當的響,他不是一個熱衷于裝飾居所的人。
散亂的頭發披在肩上,基尼奇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來,随便套上鞋離開卧室,意識還不太清醒,推開門的時候,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很輕的呼吸聲。
他活動着脖子望過去,是那隻仙靈和小匿葉龍,大概晚上有點冷,一張小毛毯不夠兩個分,頭碰頭依偎在一起,發出平穩的呼吸聲,大概在做一個巧克力味道的美夢。
晚上得去買點毛毯。基尼奇腦子有些混沌地想。
太陽慢慢從雲層鑽出來了,光線照到仙靈身上,有些刺眼睛。她扭了扭,翻了個身。
基尼奇回憶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躲在嚴絲合縫的寶箱裡睡覺。難道不太愛見光?
他還以為仙靈這種生物,應該都是有趨光性的。
臨時搭建的小窩特意放置在有光的地方,基尼奇放輕了步子,走過去緩慢地将窗簾拉上。
屋内的光線變暗了。
他在照顧人。基尼奇意識到這件事。
已經很多年沒有觸碰到“家”這個概念了。體驗很新奇。
基尼奇站在清晨的窗前,腳邊是小小生物發出的安甯氣息。他編着頭發,簡單收拾一會自己,手腕纏繞着格子發帶,略微低頭,綁在自己的額間。
窗簾的縫隙還是漏了一縷日出的輝光,映照到仙靈的小鬥篷,在閃閃發亮。
基尼奇從小就很擅長從門縫裡偷偷看外面明亮的風景,野生又自由。
他推開門。
野生又自由的阿喬,被這一開門的力道彈開八米遠。
“基尼奇——你故意的吧!”
基尼奇掃了它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走了。”
“你把我關禁閉,竟然去給來路不明的兩個東西搭窩。氣死我了。”阿喬在他身邊嚷嚷,“你不覺得她很詭異嗎?納塔哪有仙靈,還是會說話的!放幾千年前都是要被偉大聖龍吃掉的自助餐!”
“我知道她來路不明。但你好好說話。”
基尼奇揣上腕表,表情沒有什麼波瀾。他突然開口:“你那個時代裡,仙靈會變成人麼?”
“哈?”阿喬轉過馬賽克的腦袋,因為過分驚訝,氣紅了的臉又消下去,因為時間過于久遠,它想了一會,“隻在那幫神神鬼鬼的祭司裡有類似的傳聞。你問這個幹嘛?”
基尼奇沒回答,他垂眸,正在推理。
這隻仙靈昨晚說漏了嘴,還提到了梅洛彼得堡。
狩獵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在最終落網之前,有一系列的準備工作要做。基尼奇沒有打草驚蛇的心思。要是貿然試探,說不定得不償失,詳情見梅洛彼得堡的通告,說不定那隻仙靈逃走就是因為察覺到不對。
他一向有耐心。
或許那封信有線索。
但是那隻仙靈寫的字他實在是看不懂。
基尼奇合理判斷那根本就不是人類能看懂的範疇,所以他認為那封信的收信人很大概率就是梅洛彼得堡要找的疑似犯人。至于為什麼撤回,大概是考慮到仙靈的特殊身份。
——而至于家裡的這隻,感覺智商并沒有足以支撐起一場犯罪的能力。
基尼奇向來信任自己的直覺。他看向阿喬。
阿喬敏銳地感受到基尼奇的目光。
基尼奇錯開。
就連這個樣子的阿喬,都比她兇險多了。
阿喬:“……你剛剛是不是在用眼神罵我?”
基尼奇:“偉大聖龍高見。”
“啊啊啊我要用最惡毒的詛咒套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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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不回來嗎?”
千靈飄在飯桌前,小匿葉龍也在小窩前面吧唧着嘴。基尼奇早上走之前給他們留了煨在砂鍋裡的早餐,醒來的時候還是熱乎乎的。
回來的隻有阿喬,千靈向它背後探探腦袋,被阿喬毫不客氣地關上了門。
“砰”的一聲。
怎麼感覺摻了點私人恩怨。
千靈抖抖小披風。她昨晚睡相不太好,醒來的時候小鬥篷跟匿葉龍的尾巴纏在一起,像濺了果汁的毛發,皺皺巴巴的。
“你不會以為他是個好人吧?”阿喬冷哼了一聲,飄過來。
千靈看了看趴在地上吃飽的小匿葉龍,又看看阿喬,明晃晃地透露着她的意思:難道不是嗎?
“别忘了他可是獵龍人啊!”阿喬恐吓她,“利益至上!摩拉給夠了什麼活都接。”
小匿葉龍似乎聽懂了阿喬的話,原本咀嚼的動作也停頓了,擡頭眼巴巴地看着他們。
“人類就是這樣殘酷,無恥。”
阿喬現在的語氣不像是假的,它似乎在回憶什麼。千靈感受得到它此刻沒有在說胡話,這是從屬仙靈一族的天賦。
“因為貧瘠而鬥争不休。因為自私而苟延殘喘。最後因為愚蠢而命喪回火。”阿喬冷酷地說,“強者生存,弱者淘汰,這就是亘古的規矩。”
阿喬聲情并茂,苦口婆心,仿佛一個勸人不要走冤枉路的老婆子,極具個人色彩地控訴基尼奇。
“現實又功利,殘酷冷血的殺手,斤斤計較的泥巴猴子……”
“等一下,你的詞彙也太豐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