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受傷的龍，在納塔有這樣一種職業。

就像治人的醫生，伊法是治龍的醫生。

“正好。”歐洛倫指了指千靈，“你來看看她有沒有受傷。”

伊法：“嗯？”

“她的靈魂有缺損。”歐洛倫說，“就像我一樣。”

這個話題似乎很微妙，伊法看上去還想再推脫的樣子，這下不知道為什麼莫名梗住，把眼神投遞到千靈身上：“好吧。小家夥，過來讓我看看？”

千靈警惕地縮在基尼奇的肩膀上。

“伊法不是壞人。”

基尼奇說：“阿喬也找他看過病。”

“你還真是聽他的話啊？”

基尼奇這樣說了之後，千靈才不情不願地飄了過去。

伊法有些哭笑不得，站直了一點，俯身悄悄打聽：“你也跟他簽了契約？”

契約？

也？

千靈機靈地捕捉到關鍵詞，她仰起頭，也不由自主地悄悄問：“誰跟他簽了契約？”

“阿喬啊。不然怎麼能這麼聽話的待在他身邊。”伊法笑眯眯地說，“就阿喬那脾氣，就得多打幾針才能乖得下來……”

千靈：“……”

千靈默默後退幾步。

雖然現在還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但她覺得伊法現在的表情和語氣，仿佛将她包括在内的生命，都當作可以拆解的骨頭或者是生吃的肉，挨個挨個細緻地解剖。

任何關于身體的謊言，都不能騙過他們的眼睛。

“不要說謊哦。”伊法輕描淡寫地說，“曾經我在采藥的路上遇到過一個碰瓷的，據說是被我撞到骨折了。那個人擋到了我的路。”

千靈小心翼翼：“……然後呢？他的墳墓埋在哪裡了？”

“你個小鬼頭！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啊？”

伊法彈了下她的腦門。

千靈捂住額頭“哎呀”叫喚了一聲。

“醫生是救死扶傷的啊。對這個職業到底有什麼偏見？”伊法托着下巴說，“我當然是好心給他診治了。”

“不過因為我救助的對象通常來講都是龍了，而龍要比人皮糙肉厚得多……”

“所以，”伊法笑眯眯的，“我還沒有完成一個療程，被摔斷的骨頭突然就自己接好了，他忙不疊地連滾帶爬地跑了，簡直是醫學奇迹啊！”

千靈：“……”

惹誰都不能惹醫生。

這點，千靈在梅洛彼得堡已經充分體會到了。

現在更是加深了刻闆印象。

“我還沒見過你這樣的仙靈。”

伊法把試圖後退的千靈拎起來，轉了個圈，又轉回去。她原本就松松垮垮的小披風更是差點掉下來。

千靈覺得自己像一個台風天的晴天娃娃，被伊法這樣轉得腦袋都有點暈了。

“是哦。我是來納塔找寶箱的。”

“你也找寶箱？那就跟基尼奇是同行了？同行相輕啊。”

“我隻是要找到就可以了。”

千靈在“找到”上面咬字：“我不要寶箱裡的寶藏的。”

“那你可真有奉獻精神啊。”

伊法随意說，準備搭脈，想起這是隻仙靈，正要跳過這個步驟，卻看見千靈在小鬥篷陰影底下的雙手。

“嚯！”伊法挑眉，“可不得了，我還沒見過長手的仙靈。”

千靈誠實說：“基尼奇用木頭筷子捏出來的。”

伊法：？

伊法驚訝：“這還能捏？”

千靈伸手，握拳捏緊，又張開：“是啊。可惜我現在力量還太少，隻夠捏出來一雙手的。不過也比之前方便多啦。”

小小的手伸到伊法面前，握緊小拳頭的時候像剛蒸出鍋的奶油饅頭。伊法好奇地打量。

“沒什麼好驚訝的吧。”千靈困惑地說，“你都給蘿蔔看病了诶。”

伊法：“……是龍！是龍！誰跟你講的我給蘿蔔看病啊？”

“好啦知道啦。我也不是聾的。”

關于殘破的靈魂，伊法雖然沒有歐洛倫那樣擁有敏銳的感知，倒是也能看出一點蛛絲馬迹，畢竟他的天賦都點在了治療上。

“确實哦。”伊法檢查了一會，說，“感覺你的靈魂狀态不太好，虛無缥缈的，很輕。”

千靈虛心地聽着：“那藥方是什麼呢？”

“給你的靈魂增點重吧。”伊法說。

增重……？

千靈：“我還要再多吃嗎？”

這幾天在基尼奇家已經吃香喝辣好久了，幸好她是一隻小仙靈，沒事還可以虛空做深蹲鍛煉身體。不然就要變成胖仙靈了，一個寶箱都塞不下。

“據說納塔生長的苦種淋上一杯牛奶，再加點糖久能做成風味别緻的巧克力。還有一種叫做塔塔可的帶餡薄餅，每戶人家所用的醬汁都不一樣……”

千靈開始憧憬起來。

“不是吃的。”

伊法一臉無奈地打斷了她：“年紀輕輕怎麼一天到晚就想着吃。”

倒也沒有年紀輕輕。

千靈默默腹诽。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每周定時去森林，溪流之類的地方。”伊法彈了彈她的小披風，這種材質的生命體還真不多見，想多玩弄一會，“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氣息。尤其是那種風景鮮豔的高山。”

“對了。基尼奇不是懸木人嗎？”伊法想起來，“他應該知道很多這樣的地方吧？”

-

千靈問診的時候，基尼奇和歐洛倫正相顧無言。

主要兩個人都是話少的類型，似乎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

而歐洛倫在數蘑菇。

“你們剛剛在聊什麼嗎？”

基尼奇壓了一點聲音，他看向千靈，小仙靈正跟龍醫生進行一些靈魂方面的交談，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

于是基尼奇重複問了一遍，最開始他就問的問題。

歐洛倫低着頭，似乎猶豫了一會，才回答說：“沒有聊什麼。就是在說蘿蔔。”

基尼奇沒有再重新問，他取下自己手腕上壞掉了有一陣子的腕表。

點了點，顯示出一張證件照，舉到歐洛倫面前。

畫面上，擁有蜷曲長發的少女直視着鏡頭，似乎透過屏幕與人類對視。

基尼奇遮蓋住了旁邊關于通緝的小字部分。

“那麼，你見過這個人嗎？”

“沒有。”

這回，歐洛倫回答得很快。

基尼奇也沒再說什麼，像是料定了對方也不會有什麼反應。他安靜地望向千靈幽藍色的小披風，又看向這張照片。

“她的發色跟仙靈很像。”基尼奇說。

“有嗎？”歐洛倫的語氣裡有一絲訝異，“哇。可能是巧合吧。”

“說不定你也見到過。”

基尼奇的視線從千靈身上挪開，又轉向歐洛倫對面的空座。

他起身。

經過千靈之前坐過的闆凳，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過木凳的邊緣。

——被倒刺勾住的，是一根幽藍色的卷發，尾端有天然的蜷曲。

像童話故事裡，一不小心露出來的狐狸尾巴。

風吹過，調皮地跳了跳。跟主人一樣的不着調。

基尼奇抓住它。

然後将它饒了繞，系在一片掉落的葉子上，裝進口袋裡。

他無事發生一樣，向千靈和伊法走去。

“這樣說起來的話，說不定是因為來納塔的時候，路過了須彌。”

千靈正在跟伊法探讨自己為什麼會靈魂變輕的問題。

“須彌的沙漠好曬，幹巴巴。也沒有很多水。我都要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