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不可能的事，比如十二月夏至。】
七月，南绛的夏帶着這座臨海城市獨有的燥，悶熱夾雜着不知從哪一片海吹來的潮濕空氣，使人心裡發慌。
慶幸的是，向也感受這糟糕天氣的機會不多。
WH正要開始準備新一季度的訂貨會。
向也坐在辦公室裡面吹着低溫空調，揉皺的手稿七零八落散落一地，沒一張叫人滿意。
桌面上攤平的手稿被勾畫成糟亂的模樣。
為了讓一件基礎款式的西裝更具設計感，向也在背後畫了繁複的花朵镂空紋樣。
可惜的是，完成後整體效果不佳，有些過分女氣。
向也煩躁地皺眉，纖細的手指扯着紙張揉成團，随手丢在桌上。
擡手在太陽穴上按了又按，緊蹙的眉頭預示着主人的煩。
“聽說了嗎？我們部門今天早上空降了一個總監。”
不太清晰的議論聲從玻璃門縫透進來。
向也稍稍擡起頭，緩緩起身端着咖啡走到門邊。
輕輕按下開門按鍵，伸出一隻腳把門抵出個縫。
門外的聲音頓時清晰不少。
“當然聽說了，那總監看起來比剛來的實習生都年輕，背後有人吧？”
“噓！這種話可不能亂說，聽說她之前在WS出了爆款呢，沒準是因為那事才升的。”
向也稍稍換了個角度，偏着頭看了一眼門外長廊盡頭站着的人。
面朝她這邊的那個人臉龐陌生，一頭順直的黑發大概到鎖骨的位置，看起來約莫二十七八的模樣。
林茂聞言撇了撇嘴，“要是沒點背景什麼的，那爆款能落她一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身上？”
咚——
向也忽然撤了腳，玻璃門晃了兩下之後磁吸鎖住，發出不小的聲音。
走廊盡頭的兩人探頭朝着聲音的來源看去，孟婧蓉急切地推了林茂兩下。
“快走快走！”
走廊裡的腳步聲細碎且慌亂。
向也站在門邊背靠着牆，低着頭不知道沉思什麼。
白皙偏細的手指輕輕捏着吸管一端，在咖啡杯裡面來回攪了幾下。
新晉升的總監，和實習生差不多年紀，一來公司就出了爆款，要是再長得漂亮點，那可真熱鬧。
不是哪家的大小姐就是要成為哪家大小姐的小媽了。
妥妥驚天大八卦。
挺好玩的。
如果這個總監不是她的話……
向也掀了掀眼皮，咬着吸管喝了兩口，甜膩的口感夾雜着些許的苦流入口腔。
有點難喝。
下次還是點全糖。
叮咚叮咚叮咚——
桌上的手機震了又震，鐘紫瑤專屬的消息提示音響個沒完。
向也緩步走回桌邊，拿起手機準備回消息的那一刻覺得也挺好。
起碼有自己的專屬辦公室，上下來往的人都要敲門得到允許再進。
偌大的寫字樓裡面有她一個單間，就算在這兒打上一天的遊戲吃一頓火鍋都沒誰發現。
小狗頭像接連發來幾條消息——
瑤瑤：【你升職啦！？（探頭）】
瑤瑤：【晚上出去吃？】
瑤瑤：【你請客，我買單！】
小貓頭像惆怅着回了幾條消息——
椰椰：【好啊，火鍋吧？】
椰椰：【大小姐你要不要那麼慣着我？這次我請！】
瑤瑤：【沒問題！】
瑤瑤：【我說火鍋！】
向也激的鐘紫瑤直接發了條語音過來，她聲音很小，偷偷摸摸的，一看就是上班不方便。
“椰椰！我家還沒破産呢！我請！”
向也失笑：【好好好，我就客氣一下。】
瑤瑤：【咱倆誰跟誰！無需客氣！】
瑤瑤：【話說，你那個有大出息的大明星老同學最近好像回南绛了。】
什麼有大出息的大明星老同學？
咚咚——
敞開的玻璃門闆被輕敲兩下，向也有些上班時間摸魚被發現的局促，慌亂中丢下手機。
她清了清嗓子，又想起現在的身份，斂了斂笑意闆着張臉，淡淡掃了一眼來人。
“進。”
話音落下，向也偷瞄到桌上手機又亮了一瞬。
瑤瑤：【說起來，你們兩個也挺久沒見了吧？】
按滅手機，向也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想，扯着椅子坐下看向剛進來的人。
臉龐依然陌生，不是剛剛門口那兩個，這個顯然更年輕點。
夏姚薇甚至不敢擡頭，小心翼翼地舉着手裡的文件彙報，“向總監，這是明年春季第二波款式的設計初稿，茂茂讓我拿給您看一下。”
向也眉心蹙着，盯着她半天沒說話。
總監？她恍惚了下。
果然，她還沒太适應這個身份。
夏姚薇見向也久久沒有反應，心底一驚，掃了一眼辦公室裡面淩亂的景象，便知道她來得不是時候。
“向總監，您不方便的話，我晚點再來給您。”
“不用了。”
向也回神，揮了揮手，把桌角清出來一塊，“先放這邊吧。”
趁着夏姚薇走過來放東西的片刻，向也餘光掃了一眼她挂着的工牌。
是背面朝前，看不見名字。
向也垂下腦袋，重新握起鉛筆，稍稍擡手把碎發别到耳後。
“你叫什麼名字？”
她自認為态度還算和善，卻好像把小姑娘吓得不輕。
“我……我叫夏姚薇，是設計師林茂的助理。”
夏姚薇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隻恨自己走慢了半步，沒能及時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向也點點頭，擡了擡手讓她出去。
後者如臨大赦一般，慌慌張張地退出了她的辦公室。
向也：“……”
她探頭朝着旁邊的鏡子看了一眼。
嗯，不怪她。
确實有點吓人。
炸開的頭發純純的素顔暗沉的黑眼圈無光的眼神，外加上頭頂盤旋着的打工人的怨氣光圈。
就這還大小姐的小媽？
小媽見了她都得叫聲姑奶奶。
然後請她再多活幾天。
向也看了一眼桌面上淩亂的手稿紙團，重新拿過手機。
桌面上還停着鐘紫瑤的那句——【你們兩個也挺久沒見了吧。】
誰？她和誰？
向也心裡激起點點漣漪，抿着唇半天沒回她的話。
如果是程嶼的話，那确實。
挺多年沒見了。
再說了，他們兩個也沒什麼理由再見。
就算是高中同學會，這麼多年也沒再組織過一次。
向也心口有些悶，聊天框上面打了幾個字又删掉。
随後淡淡地回了一個“嗯。”
【椰椰，别那麼冷淡吧？】
【我記得當年他還給你表白過呢！而且是當着全校師生的面！】
【那不是大冒險輸了嗎？又不是真的。】
真奇怪啊，多少年都沒想起來的事情了。
經人一提，腦海中的畫面竟然還挺清晰。
咚咚——
又是玻璃門闆被敲響的聲音。
向也有些煩，一擡頭對上的那張臉有些熟悉。
順直的黑發垂到鎖骨，是剛才走廊裡編排她的那一位。
向也這人脾氣看着溫順，但熟識的人都知道，那溫順看看就行了。
她其實暴躁的要命，并且記仇。
“什麼事？”
向也扣過嗡嗡震動的手機，臉上的表情已經冷淡到了極緻。
林茂愣了下，她摸不準這位空降總監的心情，剛還特意派助理送設計稿打探。
夏姚薇明明說的是，“還好，不是很兇，就是很正常的語氣，人看着也和善。”
和善？
這哪裡和善？眼看着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似的。
“噢……就是……向總監，WH新合作的形象大使今天會到，您看……”
“我看什麼？”
向也低頭，拿起鉛筆在紙上簌簌的畫着。
林茂站的遠，隻看見她握着筆晃動，大概是在寫什麼新品的方案吧。
或許是她剛好來得不合時宜，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心情不好一點也算正常。
“您看看晚點要不要去攝影棚看看？”
“行。”
向也淡淡應着，純白的A4紙邊緣多了一行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