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筷子夾了塊豆腐放到碗裡。
楊柏展在那頭和幾個男生開了瓶酒，她安靜坐在這頭，倒是沒人招惹她。
至于程嶼……
“你，不和他們一起喝點嗎？”
“不了。”
程嶼勾了勾唇，“我不是很喜歡。”
向也愣了下。
按照話頭來說，确實，他應該是在說酒。
但也許是她太過敏感，總感覺這“不喜歡”似乎還有什麼其他的深意。
比如是不是不喜歡她今天這身衣服。
再或者，是不喜歡她。
心裡瞬間驚了一下，像是有秘密被捅破的局促。
向也一下子開始慌亂。
總不會……
總不會被程嶼看出來，她其實是有點喜歡他的。
她明明藏得那樣好。
斟酌着，向也緩緩開口問着，“不喜歡什麼？”
“酒。”
這個答案意料之中。
畢竟，程嶼也不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忽然說他不喜歡她。
向也沒再吭聲。
她沒喝酒，但手邊的橙汁喝了一杯再一杯。
程嶼速度倒快，她喝了一口那邊就能給續上。
向也甚至懷疑他是故意，難不成是為了趕她下桌？
就算是真的不喜歡……應該也沒到看一眼，坐一起吃飯都覺得煩的程度吧？
向也感覺心情有些悶，她低頭把剩下的半碗飯吃完。
手邊那杯滿着的橙汁便沒再繼續動一口。
這頓飯很快吃得差不多，楊柏展招呼大家去天台上燒烤，順便做點小遊戲。
程嶼應該也和楊柏展的那些朋友認識，他剛剛在餐桌上太過沉默，直到要上樓他們才注意到他。
“程嶼，你也在啊？”
“就是，剛才都沒看見呢，怎麼不和我們一起喝兩口。”
程嶼笑笑，溫和但是又疏離地說着，“我就算了，酒量不好。”
“害，大家就隻喝一點點，又不是很多。”
程嶼笑着，沒再做回應。
天台上的空間很大，放下一張三五米長的餐桌之後還能有塊空地給人活動。
此刻大約晚上九十點左右，迎面的微風在夏夜裡無意是氛圍的催化劑。
讓人心尖都癢癢的。
“真心話大冒險怎麼樣？輸不起的喝酒。”
一個叫不出名字的男生忽然擡手說着。
“行啊，”楊柏展拿了瓶啤酒，又拿了個五厘米左右高的小杯子，自顧自地倒了一杯，“大家别喝太多，這麼點就行了。”
“好好好，還是我展哥有分寸。”
“喂，程嶼，還有兩個妹妹，要不要一起？”
程嶼正站在天台一角，風拂過他的衣角，耷拉着的劉海籠罩在昏黃的照燈下，給他平添了幾分憂郁的氣質。
他似乎沒打算動。
蘇日佳扯着向也過去，“我們一起。”
“……啊？”
向也不太擅長摻和這種活動。
奈何蘇日佳雙手合十做出拜托的動作，又用口型給她比了兩個字，“陪我。”
向也點頭，拉開椅子在随便一個角落坐下。
程嶼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在她對面的位置也扯了個椅子。
“都來才對嘛，這樣才熱鬧。”
“我先說一下遊戲規則，轉酒瓶，指到誰輪到誰抽簽。”
向也抿着唇，她手攥着裙擺有些緊張。
蘇日佳安慰她，“沒事的，一會要是選到你，我替你喝。”
“你會嗎？”
“不會啊，那也不能讓你丢人。”
“……”
向也直搖頭，“算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過分的問題吧。”
确實不會太過分，幾輪下來都沒選到向也。
真心話的問題都很符合高中生尺度，大冒險也就是在天台喊話或者打手背。
淡淡的酒味熏得人臉紅。
夜色漸濃也讓人染了困意，“最後一把吧，然後咱們烤着肉再吃點。”
“太晚了你們就别回去了，我們家客房應該夠住。”
向也不怎麼熬夜，此刻已經有些迷離，暈乎乎地靠在蘇日佳的肩頭。
聽見最後一把的時候内心悄悄喊了聲好。
酒瓶在桌面轱辘轱辘滾動着，瓶口旋轉幾圈之後忽然對準了程嶼的位置。
他不是第一次被挑到了。
也許是心情不好，前面幾把被選到的時候沒做那些挑戰，都用喝酒抵了。
楊柏展拍了拍手，過去搭程嶼的肩，“好兄弟，最後一把了，給壽星點面子吧。”
程嶼微微颔首，楊柏展把抽簽的桶遞到他面前。
他半眯着眼擡手随便拿了一根出來。
楊柏展湊過去看，又緩緩念出上面的文字，“選擇在場一位異性一起，到角落罰站十分鐘。”
“……”
“怎麼會有這麼無聊的大冒險？”
楊柏展擺了擺手，“沒意思。”
在場的異性隻有兩位，蘇日佳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頭的向也，擡了擡肩膀提醒。
“嗯……嗯？”
向也猛然驚醒，擡手揉了揉眼睛，還迷糊着，“怎麼了？”
蘇日佳也懶得跟她解釋，幹脆直接說，“你去角落和程嶼站十分鐘。”
“啊？”
這個行為怎麼感覺……有點奇怪。
向也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哎呀沒錯，說的就是你。”
不知道為什麼，蘇日佳好像很心虛似的。
她拉着向也起來，二話沒說把她和一旁的程嶼直接推到角落裡。
“十分鐘而已，等會就能回來了。”
程嶼：“……”
向也：“？？？”
隻有蘇日佳那麼積極，剩下的人似乎對這個挑戰都沒什麼興緻。
還吵嚷着這麼無聊的挑戰是不是誰搞鬼故意塞進去的。
向也腦袋昏昏沉沉地，此刻站起來，風吹過額頭揚起發絲讓人清醒不少。
她睜開眼睛，手扶着天台的欄杆，朝着遠處眺望。
今天月色很濃，别墅區的路燈密集又明亮，看不出半分深夜的意思。
程嶼背對着她站在她的身後，莫名說了句，“你今天……”
他話隻說了一半沒再繼續，向也等了許久都沒等到下文。
心裡慌亂的厲害。
潛意識裡，程嶼大概是斟酌了一天總算能有個機會委婉的提醒她——
“你今天這條裙子根本不适合你。”
或者是，“今天你的樣子好像不太正常。”
向也不太想聽這種話，沒等到下文也就沒追問。
“阿也。”
他忽然喊了她一聲，語氣态度都要溫和不少。
就想他們當初剛認識的那樣。
隐隐地，向也似乎能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
程嶼喉結上下滾動着，靠着外側那隻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頭又張開。
他眉頭緊鎖着，像是在被數學最後一道大題為難。
嘴巴張了又合幾次，卻沒發出半個氣音。
半晌，向也吭了聲，“嗯？”
程嶼依然沒說話。
向也沉默着，忽然想問個清楚，“你最近是不太開心嗎？”
“感覺像是有什麼心事一樣。”
“如果真的有什麼心事的話，你可以跟我說的。”
“當……當然，不說也沒事，我就是随便說說的。”
“沒有想要窺探你隐私的意思。”
“阿也。”
程嶼打斷她那亂七八糟的長篇大論，又很認真的叫了她一聲。
“嗯。”向也低了低頭。
莫名地，心髒不受控地加速亂跳。
像是感應到什麼，籠罩着的月光都暧昧了起來。
程嶼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你之前為什麼總和我說，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因為這就是事實。”
向也不知道程嶼為什麼忽然提這事。
但幾乎是瞬間她的頭就低的更低。
她和程嶼之間的差距，從來都不是努力就能追上的。
“這不是。”
程嶼反駁的有些急切，向也可以聽到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嗯……?”
指尖冰涼的觸感突然，激的向也渾身一陣戰栗。
如果，如果不是自己感覺錯誤。
好像是程嶼，他勾着她的手指，緩緩牽上了她的手。
緊接着，
十指相扣。
腦袋裡面“嗡”地一聲，什麼東西“BOOM”一下在腦海裡面炸開了花。
“程……程嶼……？”
“嗯。”
程嶼拉着她的手在外側，不遠處那群忙活着烤肉的人根本沒注意他們的動靜，也看不見任何。
程嶼忽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繼而輕笑着。
他牽起唇角，輕飄飄地又喚了她一聲，“阿也。”
程嶼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轉的身，他依然握着她的手，十指緊扣。
不同的是，忽而有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向也脖頸。
她能清晰聽到少年的嗓音喑啞中帶着幾分調笑——
“怎麼就不是一個世界了？”
“這不是碰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