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出征噶爾丹大獲全勝。
七阿哥胤祐率鑲黃旗大營在戰場上立下赫赫戰功,鮮衣怒馬,跟在聖駕後面接受百姓攜老挈幼跪迎聖駕,好不風光。
福盈食樓三樓雅間,一位少女穿着水藍旗裝,鎏金纏絲蝴蝶搖钗随着她坐在桌前翻動賬本而輕輕晃動,街頭喧鬧的聲音從開着的窗戶飄進來。
站在一旁伺候的婢女将幹荔枝肉泡好的熱水遞到自家小姐手邊,“小姐先歇一會兒吧,福盈食樓的帳一時半會兒也對不完,趕明兒跟夫人說一聲,再來就是了。”
寶敏放下手中用來批改的朱砂筆,任由楊梅上前幫自己按揉肩膀放松,“今天能出門,都是沾了七阿哥的光。明兒要是不被額娘壓在府裡面繡嫁衣,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寫。”
先前端茶的石榴捂嘴輕笑,“那敢情好,偌大的京城裡,還沒聽說過哪家小姐叫寶敏氏的。日後老爺喊哈達那拉·寶敏,奴婢就搖頭說府上沒這個人,老爺要是尋,隻能尋到寶敏·哈達那拉。”
“好好好,如今還敢對着我耍嘴皮子了!”寶敏故作生氣,擡手隔空對着石榴點點,“等會兒回府就讓林嬷嬷給你緊緊皮,好生教導一下規矩,免得到時入了宮,給我惹出是非來。”
楊梅力道輕柔,知曉主子這是在同石榴講樂,也隻是站在一旁笑着瞧,沒有搭話。
石榴作勢求饒,嘴皮子誇張得硬是将林嬷嬷說成了三頭六臂那般兇悍的人物,又是惹得寶敏笑倒在太師椅上,發間的蝴蝶栩栩如生,一搖一顫。
還沒等主仆兩人笑鬧停下,一直站在窗邊往下瞧的荔枝激動地朝寶敏道:“小姐,小姐,快來,是七阿哥!”
寶敏一聽,從太師椅上快步走去,倚靠着木窗往下瞧。
下面是穿着盔甲騎着戰馬的軍隊,康熙的馬車走在最前面,隻能夠看到繡着龍的黃旗随風飄揚,跟在後頭的是各位皇子率領的旗營。
寶敏的阿瑪是副都統法喀,領兵正紅旗,這次出征噶爾丹也被康熙擡舉,跟着一起去了。隻是七阿哥被扔到鑲黃旗同幾個兄長一起磨砺,而不是直接被康熙扔到未來嶽父手下。
雖然康熙沒說,但幾人心裡也清楚皇帝在想什麼——既怕兒子過不好,又怕兒子過太好。
寶敏身世算不得低,往上數,家裡面也娶過親王的女兒。自家同四爺的嫡福晉烏拉那拉氏一樣,算是烏拉國主的同族。
七阿哥天生有疾,參與不了皇帝的競争,生母成嫔就其一子,在後宮裡也算不得上多受寵。因此康熙優秀的兒子多,也不免要為這個瘸腿的兒子考慮條出路。
找個家世不錯的嫡福晉,讓嶽家幫襯着點,做做皇帝身旁的點綴,無論日後哪個兄弟上位,都能有條出路。
這瞧着是條好路,但又怕養大兒子的胃口。給一顆糖,再給一巴掌,是皇帝慣用的手段。
寶敏想到這,不由咋舌,幸好自己穿過來是嫁給胤祐,曆史上雖然不得重用,但好歹是康熙的兒子,雍正的弟弟,再如何,也未曾吃過苦頭。這要是穿成大阿哥的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或是穿成太子妃……
無論哪個,寶敏想想都覺得自己不如去死。
倚着窗戶,寶敏早就出了神,那還記得做自己過來是為了瞧瞧打仗回城的七阿哥。
她沒瞧見,可不代表下面的隊伍裡沒人瞧見。
原先走在前頭的五阿哥側耳同四哥說了句什麼,調轉馬頭,朝着後頭的七弟而去,擡手推了下七阿哥,朝人擠眉弄眼,“怎麼一臉嚴肅啊,瞧着好像人家欠你銀兩似的。”
五阿哥的視線側頭往街邊上方瞧,先前進城的時候,他就瞧見有個丫鬟打扮得體,站在窗戶邊在軍隊裡瞧瞧的,心生奇怪但也沒說,等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再回頭看,就發現窗戶邊的丫鬟已經換了個姑娘,長得甚是漂亮,穿着打扮瞧着就是勳貴世家。
五阿哥再往後瞧,得了,自己那傻不愣登的七弟目不直視,左右在隊伍看兩眼,也找不到比自己七弟更為樣貌好的人了。五阿哥一下子就猜到樓上那人怕是老爺子給七弟定下的嫡福晉,還未過門的哈達那拉氏。
所以他才跟四阿哥調笑,打馬來到胤祐身邊,結果見人還真是毫無察覺,不由覺得自己弟弟是個棒槌。
胤祐莫名被五哥擠兌一下,疑惑地看過去,“你怎麼到後面來了?”
“呵,我要是不來,人家姑娘的秋波不就送給瞎子看了?”
“什麼秋波?五哥可緊着點皮,阿瑪給你賜婚了他塔喇氏,人家還沒入門呢,你就已經擡了側福晉還讓人生了孩子。擺明了給他塔喇氏落了面子,如今你可别是又看上了什麼姑娘,到時候有你苦果子吃。”
胤祺氣得後仰,忙擡手在弟弟後腦上來了一下,“你個呆瓜,你倒是往食樓上看看,窗戶那站着的姑娘,那是在看我嗎?長了個嘴就渾說!你真當我不敢對你動手是吧?”
胤祐捂着後腦勺,聞言往上瞧。
一瞧就瞧愣住了。
窗戶那姑娘他見過,在被賜婚那天,他從阿哥所跑去成嫔那,在案桌上瞧過畫像。如今這是美人從畫像裡走了出來,光影之下竟是讓七阿哥紅了臉,久久沒能收回視線,食樓上的人也不知道瞧見了什麼,面上帶着笑,弄得胤祐臉上的紅愣是蔓延進了盔甲裡,渾身發紅,跟煮熟的河蝦似的。
胤祺瞧了弟弟的樂子,先前的生氣消散不見,一手牽着缰繩,一手捧腹大笑,“我說你也忒沒出息了點,人家姑娘都不害羞,到是把你給弄紅通了。”
“晚上慶宴你那桌吃肉都不用燒炭,直接把肉放你臉上烤得了,省事。”
胤祐支支吾吾說不出話,輕哼一聲,駕着馬脫離隊伍追着前面四哥的步子而去。
他一點都不想同胤祺講話!一點都不想!
胤祺的笑聲從後傳到前頭,像是有什麼火在後面追着胤祐戰馬的尾巴,蹿得一下就到了四哥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