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籬正要開口,卻聽林慕禾出了聲:“禁藥。”
是了,禁藥,顧雲籬挑眉,有些驚訝于林慕禾竟然能從那一大堆草藥之中,僅靠氣味就能識别出禁藥來。
“國朝例律,凡在冊之内禁藥,若民間得之,庶民獄二十年,收田财,充國庫;為官者得之,罷官職,流放西北,近親貶為庶人,親族八年内不得科舉。”
語罷,顧雲籬補充:“那禁藥是銀蔌殼,醫典之中,雖有陣痛麻痹的效果,卻極易成瘾,于身體也是弊大于利。明德年間宮中此藥盛行,先帝大怒,此後明令禁止,已有數十年了。”
自然,一般的交易也不被允許,禁藥經由官署管制,這般思索下來,顧雲籬便理得通了——這群人假借行義診的噱頭,在街市之上明目張膽地進行禁藥交易,恐怕誰也想不到,這種拿在暗地裡進行的買賣,竟然這麼堂而皇之地在鬧市之中神不知鬼不覺地進行了。
這沒點膽子,沒人敢這麼做。好巧不巧,就讓他們碰到了。
為了讓僞裝合理一些,顧雲籬取來碗盞,倒了一杯清水,低頭裝作喝茶。
幾尺遠處,潦草用木闆搭了個桌子,說書人一身灰藍色的儒袍,講得激情飛揚,仔細聽來,是三國裡定軍山之戰的精彩部分,坐在下方聽書的人一個個聚精會神,聽得津津有味。
小葉咽了咽口水,為了讓自己變得更正常一點,便問:“娘子,這講得是什麼?”
林慕禾哪裡還有閑心聽書?她一愣,張了張嘴,一時啞然。
顧雲籬卻道:“是講得三國,定軍山之戰。”
林慕禾恍然,立刻接道:“夏侯淵命隕定軍山,此後魏軍節節敗退,奪回漢中無果。而後,便有孟德‘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名言,指的便是久攻不下的漢中。”
三人緊張異常,一邊注意着身後的響動,一邊裝作閑适地聊天。
“隻見那黃忠舉起大刀,手起刀落,刀光一閃,夏侯淵哇呀呀痛叫,血濺當場!”
“啪”得一聲巨響,那說書人執起手中的驚堂木,狠狠拍擊在桌!
三人一抖,被吓了一跳。
然而這一聲驚堂木,也惹來了那群追逐的人的注意。
顧雲籬後背一涼,身後的腳步聲倏地密集起來。
心口一緊,林慕禾手指内蜷,随時做好了跟着顧雲籬跑路的準備。
嗒、嗒、嗒……腳步聲由遠及近,徘徊在身側。
蜷緊的手卻忽然一涼,顧雲籬不動聲色地握上她的手腕,壓低聲音道:“林姑娘,準備好。”
林慕禾一怔,旋即輕輕點了點頭。
終于,腳步聲停止。
小葉的臉色唰得一白,嘴唇顫抖,忍不住擡起頭看向顧雲籬的身後那為首的漢子虎背熊腰,惡狠狠地盯着她,在看到她猛地擡頭後,表情瞬間變化——一抹得逞的奸笑。
下一刻,盛滿滾燙茶水的粗口碗盞因為外力作用“砰”得彈起,顧雲籬迅速彈起,取下頭頂的幕籬一把打在那壯漢頭頂!
“林姑娘!”她大喝出聲。
“來了!”後者早已做好了準備,蓄力之後便被她牽動着起身!
壯漢打了個猝不及防,連連向後踉跄了幾步,這片刻空隙,三人狡兔般倉皇起身,飛速離開!
原本聚精會神聽書的人們被這驚天響動震得尖叫,不過須臾,混亂爆發,人群四散逃竄,霎時間沖亂了追殺的這幫人的步調。
兩人俱戴着幕籬,奔跑中,白色的垂紗簾子跟随着周身刮起的風簌簌搖曳在兩側,拍打在臉頰、脖頸間。林慕禾頭一回這麼具象地感受了一下“風”竟然是這種感覺,如果身後沒有這群窮追不舍的歹人就更好了。
顧雲籬緊緊攥着林慕禾的手腕,一把扯起小葉的領子将她推行數米:“跑!”
小葉從小沒見過什麼大風大浪,何時經曆過這麼刺激的場景?她能跑得動已經是奇迹了。此時,她隻覺雙腿乏力,隻是身後兇神惡煞的追兵還在,她不敢停下——這個架勢來看,她的情況不比林慕禾好多少。
胸腔裡的氣流快要告罄,她有些絕望地想:完蛋了,不會交代在這吧?
好死不死,她這一愣神的功夫,腳尖便踢到石塊,原本堪堪維持的平衡感這下徹底崩盤,失重感襲來,她身體控制不住地前傾,腳底的石闆路逐漸放大!
她頓時害怕地緊閉住雙眼,準備迎接這一摔。
“姐姐!”
一聲極為熟悉的呼喊聲在耳邊響徹,小葉驚愕地睜開眼,自己頸間一緊,是顧雲籬眼疾手快,在她即将倒下時将她拉了回來。
那群歹人已至身前,距離三人僅差一步之遙!
忽而,隻聽“嗖嗖”兩道破空之聲,顧雲籬陡然以左腳為點刹住,迅速轉身,直面追兵!
林慕禾隻覺右臂被人一掼,緊接着,手腕間的力道一松,腰間卻是一緊。
藥香夾雜着鼓動的風吹來,她隻覺天懸倒轉失去重心,腰間力道卻不減,顧雲籬一手将毒藥射出,一手摟着林慕禾借力彎身下蹲!藍色的袖擺灌風獵獵向後張揚,這群歹人還未反應過來,便兇猛的咳嗽起來。
隻這一絲的破綻疏忽,下一秒,就見一道身影自三人之後飛出,短匕破空,清霜以刃背為擊,直擊位首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