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夜色下,東京某高級住宅區。
黃昏時鋪天蓋地的火燒雲預示了夜晚的不平靜。凝而不發的烏雲沉了幾個小時,終于到達臨界點,在這片土地上肆意傾灑雨水。
屋外雨聲瀝瀝。
屋内,伏特加接起電話,說了幾句後原本有些放松的神情變得緊繃起來。“喂喂,”他低聲斥道:“确定死透了嗎?”
對面傳來基安蒂心煩意亂的聲音:“應該。天太黑了,根本什麼也看不見!我能确定有個人影就不錯了,你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活着,就自己去看!”
“我怎麼去看?屍體都被收走了!瘋女人……算了,先不管這個,之前的結果出來了嗎?”
“别說了。我蹲了五天,一個人影都沒有。守着個空房子有什麼用?哈,你們就一點進展都沒有?”
“廢話!有進展的話我們還用找你?……大哥?”
伏特加煩躁的聲音突然打了個哆嗦,無視電話那頭“喂喂”的确認聲,他手一抖,下意識挂了電話。
“吱呀——”
門短暫叫喚後被關上,男人攜着屋外的雨水走了進來。他的長風衣向下滴着水,落在毛絨地毯上洇出暗沉的紅色,淡淡的鐵鏽味填滿了屋内的空氣。伏特加跟着他有好些時候了,但當他掃過來一眼時,還是忍不住心髒發悸。
琴酒。出身不明,年齡不明,冷酷、無情、殘忍、恐怖。道上首屈一指的殺手,任務執行率近乎百分百,手段暴戾得讓人畏懼,頭腦敏銳地讓人發憷。
同時也是黑衣組織,這個龐然大物的高級幹部,負責管理日本地區的執行組任務。
“大哥,”伏特加有些慌亂地壓低帽子,不敢與男人對視,“計劃失敗了。”
“哪個計劃?”
琴酒冷淡地問。
伏特加嗫嚅了兩聲,硬着頭皮道:“兩個都失敗了。”
确實是兩個都失敗了。
一個是借情報販子的手殺了那個不合作的酒吧老闆,一個是找出公安的“眼”。一開始他們的進程算得上順利,情報販子的後續反應完全在他們預料之内,他們也成功找出了“眼”出沒的痕迹、甚至住的公寓。
但剛剛基安蒂打來電話,宣告了兩個計劃的失敗。
情報販子被突兀殺出的路人制住,為了防止後續信息的洩露,也為了發洩多日盯梢而不得的不滿,基安蒂将之射殺;公安的“眼”始終沒有露面,這麼長時間了……恐怕對方已經察覺了他們的行動,從此藏得更深,他們又該從哪裡将對方捉出來?
伏特加一面說一面偷觑琴酒的臉色,分不清他是喜是怒,一時之間話語聲越發弱,細若蚊蠅。生怕大哥把怒氣發洩到自己身上。
殺手聽了這個消息,并沒有馬上做出反應,而是不緊不慢把沾血的風衣脫下來。他的動作很流暢,然而手臂上的傷口卻不小,血淋淋的顔色讓伏特加大吃一驚,想要上前幫忙包紮,被制住了。
“用不着你,”琴酒語氣冷淡,“說清楚今晚發生了什麼。”
“……”
伏特加如坐針氈,一邊看着男人處理傷口,為他粗暴的處理手法而暗暗咋舌,一邊将基安蒂帶着怨氣的信息轉達得更有條理:“一開始,情報販子裝瘋裝得很像,街上的人都跑了,他挾持着人質靠近那家酒吧,但快得手的時候突然有人站了出來。”
“離得太遠所以基安蒂看不清楚。情報販子把監聽器偷偷扔了,本來我們覺得沒問題,他遲早該上路的。結果現在害得我們丢了最重要的信息……”
“總之,有個路人出來,好像和情報販子說了什麼。販子舉起槍,但路人什麼事也沒有,接着販子就放棄了抵抗。路人的同伴出來,情報販子被綁起來,之後,警察靠近,基安蒂不得不脫身離開。”
離得很遠,商業街又在人們驚懼的呼聲中紛紛熄了燈,天上滿是烏雲。哪怕是組織内少有的射程六百碼的狙擊手,基安蒂也看不清任何人的臉,更不清楚現場發生了什麼。
她隻能憑着狙擊鏡那點狹小的視野,吃力地追蹤着屬于情報販子的黑影,至于别的什麼人,根本不在她的注意範圍内。繞是如此現場的射擊難度也已經超過她的能力範圍,最後開槍射中目标的額心絕不是基安蒂的實力強勁,而隻能算瞎貓碰上死耗子,一個巧字。
也因此,伏特加想從這瘋女人嘴裡問出什麼來,隻能是無功而返。
雪白的紗布在手臂上纏繞幾圈,血水打濕地毯,一絡一絡,琴酒把傷口包紮好。他傷了右手,巧的是他是左利手,所以這傷對他而言不算什麼。
男人敲了敲茶幾,發出很冷的震動聲,把伏特加吓一跳:“路人?哪裡來的路人?”
“呃,基安蒂說是突然出現的。他說了幾句話之後,情報販子突然就不發瘋了,然後計劃就……”伏特加沒想到他第一個問題是這個,于是絞盡腦汁,結結巴巴,舌頭打結。但基安蒂知道的隻有那麼點信息,他再壓榨也沒有更多的了。他努力修飾的話語最後聽起來幹巴巴的。
琴酒冷笑着看他往下流汗的臉,伏特加覺得自己正被他的視線淩遲。所幸,他對琴酒的價值有限,唯獨忠誠,殺手看了他一會,移開了目光,不耐煩道:“去查。路人?呵。路人。”
他的目光如同鷹隼,在高空振翅,掠過大地的獵物,尋找着有資格被他追捕的目标。伏特加對這視線并不陌生:一般而言,當琴酒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沒有人能夠逃過他的手掌心。
他聽到殺手在冷笑。
“路人怎麼會跳出來找死,偏偏還沒有死;他和情報販子說了什麼,讓後者放棄抵抗?去查沿路商鋪的監控,找出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