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轱辘一深一淺地滾在沙石飛揚的土地上，留下道道車轍印，很快被覆蓋。

林依依坐在車廂裡，和自個的手指玩得不亦樂乎。

同孟窕談好後他們一行人當即套了馬車前往桃花村，村子在洛陵城外，稍微有一段距離。

孟窕和祁青霄在外面駕馬車，她和裴念之在車廂裡。

雖然她本意想讓孟窕和她交換，好給裴念之和女主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但别說駕馬車了，連馬車本身林依依也是第一次見。

而裴念之則被孟窕賦予了保護她的重任。

青年倚在邊窗旁，手中捧着一卷書，青色念珠挂在他的虎口上，自手背凸起一路垂懸至小臂處，珠子泛着潤澤的光芒。

陽光穿透淡薄的雲層自窗口進來，被紗質的車帷濾成雅緻的淺金，漏到他身上便成了層層疊疊的光暈，随着馬車的行進一颠一颠地晃。

林依依隻看了一眼就低下頭，由于她不停歇的彎曲食指，指節上那張小口正累得呼哧呼哧直喘氣。

好不容易消停一會，小口終于恢複過來，當即對着林依依張開，嘚吧嘚一張嘴開開合合快出了殘影，任誰看都知道它在問候林依依全家。

若非發不出聲音，車廂裡得吵翻天。

林依依不可思議地眨眨眼。

呦，還會罵人呢？

她擡手便塞了一塊碎布到小口嘴裡，小口的動作倏地被止住，嗚嗚着蠕動，卻始終無法張開，可想而知心裡有多操蛋。

少女樂得花枝亂顫，眼角眉梢盡是促狹的笑意。

将那邊的動靜盡數收入眼底，裴念之不知怎麼再難看進一行字。他放下書，淡淡道：“林小姐好興緻，不過林小姐想好怎麼報恩了嗎？”

好端端突然被cue，林依依一震，不自覺雙目睜圓，跟隻被驚到炸毛的麂子一樣。

什麼報恩？她那是為了不被發現記錄的劇情點臨時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話說這玩意還能自己要的嗎？

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被人讨要報答，不過這回林依依倒真的将青年的話放在了心上，雙手抱//胸，一張小臉皺巴成一團苦思冥想。

無果。

她能給裴念之什麼呢？

她細細觀察裴念之，瞥見對方放在腿上的書，起了好奇心：“裴大哥，你在看什麼書啊？”

聖父會看什麼類型的書呢？

會不會意外的是些情情愛愛的話本，比如倩女幽魂之類？又或者是某種懂得都懂的小冊子？

反差萌嘛，不外如是。

她漫無邊際地想着，屁股一點點挪過去，探出頭去，卻看見那書注腳上一行小字——《佛教小故事一百篇》

對不起，打擾了。她默默縮回脖子。

聖父不愧是聖父，果然表裡如一。

裴念之看着感慨中夾雜一絲莫名失望的少女，心頭略有不解，不過掃過自己手中的書，似乎想到什麼，點漆似的眸子裡漾起些許興味。

他按住書頁，悠悠道：“林小姐很感興趣？”

倒也沒有...林依依默默吐槽。可惜沒給她拒絕的機會，裴念之自顧自繼續：“正巧貧道看到一則很有意思的故事。”

“講了有一隻妖，此妖每次都會在附近寺廟敲鐘的時候化形并欺騙過路人的錢财。有一日寺廟鐘聲沒響，妖物感到奇怪，它問廟裡和尚，和尚說昨夜明王法身入夢讓他别敲鐘，妖物警醒，原來自己因明王的善念逃過一劫。”

“自此之後，妖物悔過自己，誠心向佛，最終壽數将盡之時被明王接入蓮台成為其座下童子之一，後來人們皆道它已修成正果。”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翻版故事嘛，她熟。雖說沒興趣，但林依依還是豎起耳朵專心聽着。

“林小姐怎麼看？”

什麼怎麼看？林依依一愣。

“林小姐覺得這隻妖當真能成佛嗎？”

她張口欲答，然而對上裴念之的視線，動作緩了下來。

怎麼總覺得，前面有坑等着自己往裡跳呢？

慎重起見，林依依先将皮球踢了回去：“裴大哥呢？裴大哥覺得那隻妖能成佛嗎？”

青年沒回答，隻若有所思地看向書頁。順着他的視線望去，林依依瞥見在空白處有屬于女子的婉轉娟秀的字迹，批注着：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擡眸再度撞上青年的目光，林依依一怔。他的眼睫很長，掩得眸子更顯幽深，恍似一眼望不到底。

本該讓人捉摸不透的，然這雙黝黑的眼裡此時卻帶了點那麼若有似無的磷光，籠着溫柔似水的笑意，氤氲了日光的漣漪，就這麼直直地投向她，令林依依不免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