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會兒問問他爸。”尤學君遲疑着,“這次跟他聯系上,關系鬧僵也沒關系,媽媽不會逼着你,之前的話是我說錯了。”
尤願緊緊擁住她:“媽媽,你人好好哦。”
“隻有你一個女兒,能有什麼辦法?難不成我還要為了外人跟你生嫌隙。”尤學君說着想到郁淩霜,補了句,“淩霜也是我的女兒,你倆在這裡好好的。”
“OK。”
九點半,白色轎車駛上主路,前往機場。
雲城的降溫還在持續,遠方還有些霧,天色灰蒙蒙一片,沒什麼陽光。
車裡開着暖風,很舒适。
尤學君在副駕坐着,她的視線落在中控台的小擺件上,這幾個小擺件是小狗的款式,随着車動而搖頭晃腦。
這是女兒喜歡的款式,女兒以前就想養狗,隻是遲遲沒養上。
她的心裡止不住歎氣,轉頭看着在主駕越發沉穩的郁淩霜,率先開口:“淩霜,我就直說吧,你們沒什麼可能。”
女兒這些年談的男友她雖然沒見過,但也知道沒斷過。
這樣的情況,怎麼可能嘛?
“沒關系的,小君阿姨。”郁淩霜莞爾,笑容摻雜着苦澀,“我知道是這個結果。”
尤學君雙手交握在一起,聞言一怔,問:“那你為什麼來雲城?你的事業發展在雲城不會比京城更好。”
“理由您自己有答案不是嗎?”
“我要親耳聽你說。”
“我在她身邊缺席太久了。”
郁淩霜看着前方,努力冷靜地道:“前兩年,她吃外賣得了急性腸炎跟我講,我當時人在歐洲出差,隻能給她發消息打視頻。年初她被前公司開除,這次選擇了不再告訴我,我還是從同事聊天裡才知道這件事的。”她說着還是有了些鼻音,脆弱在長輩面前逐漸暴露,“我如果再不回來,我将不再被她需要。”
跟晚輩聊感情對于尤學君而言還有些不太習慣,更遑論這個晚輩還喜歡自己的女兒。
可郁淩霜字字真切,誰都能聽出來她的難受和掙紮。
“但……”尤學君眉頭緊皺,一時半會也不知道說什麼。
好一會兒,郁淩霜才說:“我就算沒有結果,我也不該在她的人生裡隻成為一個名字、符号。”她強調了一遍,“我跟她不該是這樣的,哪怕是以好朋友的身份,我也想讓她能在發生任何事時第一時間想到我,而不是别人。”
她和許多人的緣分猶如露水,唯獨與尤願像兩棵根系緊緊纏繞的樹。
分不開,斷不掉。
尤學君望向窗外,緊抿着唇,又開始發愁。
八年前,高考的前兩個月,她晚上加班回家,兩個小孩當時在書桌前學習,但尤願睡着了,側趴着,她回來的時候正好撞上郁淩霜在撥尤願的頭發。
郁淩霜斂起對外的冷淡,面對此刻的尤願小心翼翼,滿臉溫柔,還悄然湊過去,輕嗅着尤願的發香。
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可她很專注,甚至都沒聽見尤學君回來的動靜。
對上尤學君探究的視線,郁淩霜瞬間慌神。
心事難藏,一覽無餘。
尤學君當時想,孩子還小,高考前不宜談這些事情,免得影響孩子發揮。
但郁淩霜主動找上了她。
一直到今天,兩人才又認真地就着這個相關話題繼續聊着。
而郁淩霜的想法從未變過。
時間一分一秒往前,過了不知道多久,尤學君才給了回音:“你跟你媽還真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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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願在公司的工位上發呆,栾明穗病還沒好,還在休息,不過她已經把自己選出來的三張作業發到栾明穗郵箱了,對面一時半會不會回複她。
工位臨窗,一眼能看見外面的樹和天空。
她看着這些,有些失神。
思緒一直飄飛,腦海裡閃回着跟郁淩霜相處的場景,最後停留在前晚郁淩霜無意識跟她提起的十六歲。
十六歲那年夏天,鋼琴老師突然想起來查她們的課,讓她們錄視頻發過去。
她沒來得及練那首曲子,但郁淩霜會。
于是她讓郁淩霜彈,而她坐在郁淩霜的懷裡,手機放在一側,對準琴鍵和她的臉,假裝是她彈的。
夏日粘稠,蟬鳴聒噪。
桌上放着草莓氣泡水,還有烏梅番茄。
兩人身體緊密地貼在一起,薄薄的T恤阻絕不了彼此的體溫。
呼吸在空氣中交融,發梢搖曳勾纏,頸側隐有薄汗。
回看視頻時,郁淩霜望着她,認真說:“小願,你的演技好拙劣,老師會看出來的。”
尤願一愣,轉而笑盈盈問:“還能看出什麼嗎?”
“還能看出來什麼?”
“沒什麼。”
現在看來,她的演技并不拙劣。
她不受控制的心跳,她失去頻率的呼吸,她的緊張,她的分神,她的少女心事,悉數裝進那個被鋼琴聲包裹的視頻裡。
窗外的風大了些,尤願心緒回籠。
樹葉受地心引力影響控制不住地往下墜落。
她的世界也有不受控制的名為郁淩霜的引力。
她像是陷入泥淖,越是抗拒越是深陷,最終,她的心再度被郁淩霜一點一點地占據、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