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向來喜淨,晁憐是國師欽點的藥人,需要近身服侍,侍女将幹淨的寝衣遞給晁憐,安排她去偏殿沐浴。
幾經輾轉,晁憐像個小乞丐,滿身污髒,足足洗了一個時辰才出來,換上幹淨的寝衣,搖搖晃晃的朝外走。
獄卒的鞭打和風寒幾乎要晁憐的命,先前太過緊張,強撐到現在,梳洗一番,反而加重了病情,不等侍女将晁憐帶到寝殿,人就昏死過去了。
昏迷時的晁憐并不安穩,始終被夢魇糾纏,無數雙血淋淋的手從地底鑽出,抓着她的腳腕,嘶吼着要她去死,耳邊是父皇的誇獎,她是瞿朝的公主,未來的大祭祀,做這些是應當的······
晚宴,晁憐手裡拿着尖刀,血滴在繁貴的錦袍上,身後的昔日好友,躺在血泊之中沒了動靜,頃刻間,嘶吼又将她淹沒,無數道聲音在審判她。
晁憐從夢中驚醒,睜眼卻看到有人坐在床邊,背對着她。
此時已是深夜,朝思暮也褪去墨袍,身着一席血紅色的寝衣。
她在這等了許久,她很好奇,若晁憐認出她又該是一副怎麼樣的表情,驚恐還是厭惡。
朝思暮轉過身,居高臨下的凝視着晁憐,瞧着這張她肖想以久的臉,似乎比之前更加誘人。
年少時的晁憐很美,驚豔溫婉 ,現在的晁憐,多了幾分病氣,月色下,澄澈如鹿般的雙眸浮着層水霧,往深是恐懼與膽怯,無處不透露着脆弱,更加惹人矚目。
晁憐對青銅面具有很大的陰影,每次對上都會感到恐懼,她想象不出在面具下的人是何模樣,但面具上刻畫着的兇獸,往往是嗜血,屠戮的代表。
“你…你…想幹嘛……”
微弱的聲音從晁憐口中飄出,朝思暮并未回應,獨自拿起晁憐的手覆在面具上,一寸一寸順着紋路,描繪出上面的紋路。
“小公主,還記得這獸紋嗎?”
低冷的聲音讓晁憐回過神,目光落在令她恐懼的面具上,一寸又一寸,半晌才松開手。
青面獠牙,血目無口……
朝思暮見晁憐不再出聲,預料之中,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未來的小祭祀,你說我戴着它用你們的血來祭祀,天神是不是會更喜歡?”
瞿朝,連年幹旱,時長會攻占附近的小國,抓些奴隸來人祭。
晁憐再看向朝思暮時,眼底多了幾分愧疚,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半天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她現在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亡國奴,輪不到她來憐憫誰。
朝思暮見晁憐沒反應,閉着眼,一副任人擺布的模樣,竟隻覺得可笑。
瞿朝的小公主,不是最仁慈嗎?
仁慈到會從死人堆裡撿人,帶在身邊好生照料。
晁憐靠着床榻,神情從恐懼一點點轉為茫然,她是不是也會落得一樣的下場。
朝思暮并不滿意晁憐的态度,她不會要晁憐的命,她要一輩子将人拴在身邊,一點點将她受過的所有痛苦,全部歸還。
國師府的地牢裡還有更多的俘虜,這些人的狀态更為可怖,渾身長滿水泡,破皮的地方還在流膿水。
鮮血夾雜着草藥的氣味,晁憐僅是看了一眼便别過頭,不願在看。
她沒有被關進地牢,國師讓她住在偏殿,不時替她試藥 。
戰俘身上的水泡就是試藥卻扛不住藥性的下場。
晁憐跟着侍女來到藥房,服下一顆黑色的藥丸。
入口的一瞬間,腥辣的味道直擊咽喉,晁憐險些吐出來卻被侍女捂着嘴,生生給吞了下去。
吃下去以後,除了嘴裡殘留着股奇怪的味道,沒有其它的事,晁憐被嗆的咳嗽了兩聲,晃了晃身子,還是覺得乏。
晁憐對要發生的事,一無所知,她和國師做了個交易,她每試一味藥,國師便放一個戰俘,大抵是想要折磨她。
風寒未愈,晁憐依舊虛弱的厲害,服藥後便被送回偏殿。
晁憐合上眼,不知不覺又順着眼角流下一滴眼淚。
她想回家了······
藥人,不比奴隸值錢,死了就換,早晚能有個挺過來的,沒必要,精細的照顧。
侍女被安排到偏殿,端着一碗剛熬好的藥汁,表情十分難看,再怎麼說,她都比藥人高貴,怎麼能去照顧一個藥人。
晁憐在昏沉中想到了朝思暮,那個不愛笑,整日陰沉沉卻說要一直保護她的人,眸底逐漸泛起一層水霧,下意識去摸玉佩,什麼也沒摸到,這才想起來玉佩已經被國師碾碎,最後一點念想也沒留給她。
咳咳咳······
冷風從門縫中鑽進來,晁憐懼寒,止不住的咳嗽,眼尾也跟着咳出幾滴眼淚來。
“咳什麼咳,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