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雲舟之上,明風緒,木十三,遊引星三人雖修為各有高低,年歲亦有差别,卻皆擔有一脈執事的名頭,有别于一般弟子。
因此,謝素塵便為他們共同布下了輪流輔助自己照看聚靈陣的任務:首先是明風緒,其次是木十三,最後是自己的親信遊引星。
此舉既可顯示出自己行事公平,在此次出行之中,不會偏袒同屬象脈的親信遊引星,亦不會對出身劍脈的明風緒區别對待。
而如此安排,便也讓謝素塵非常合理地有了與術脈執事木十三的獨處時間。
謝素塵有一些事情,需要單獨同他處理。
***
時間流逝,當輪到遊引星接替木十三來輔助照看聚靈陣時,雲舟已快要抵達平安城了。
四尚宗象脈共有三座屬城,平安城便是距離宗門最近的那一座。相傳平安城的建立遠早于凡人所建立的第一代宇朝,更有傳說,此城建于昔日仙神之城的遺骸之上。
而如今,凡人建立的宇朝已更疊過數次,最近一次的朝代,被如今的新朝稱為後宇,才方終結不足十幾年。
但無論凡間朝代如何更疊,平安城首先是四尚宗象脈的屬地,其次才是俗世新朝的城池。
畢竟,凡人命短,而修者生命綿長。
遊引星走進設有聚靈陣的核心隔間時,隻見謝素塵此時正有些松散地依着椅背,寬大的衣袍掩去他的身形輪廓,令這份缺失莊重的輕松,顯得不那麼明顯。
謝素塵的眸光雖是投向着聚靈陣的,卻是有些空浮地飄着,是遊引星并不陌生的沉思的模樣。
因此,遊引星不由放輕動作,連呼吸亦有些屏住。
謝素塵自是發覺了親信的動作的,視線移向他時,神色雖仍是沉凝,眉眼間卻自然地顯出幾分親昵的輕松,“引星,過來罷。”
遊引星便也看得清楚了,此時謝素塵面上疲色過重,是即使以浸透靈氣的法寶遮掩周身,亦未能徹底掩去的蒼白面色。
他不由心中一緊,“主事,雲舟的聚靈陣交由我盯着就好,無須您繼續耗費心神。”
謝素塵不置可否,溫言道,“引星,你且先看,可從此陣中看出了什麼?”
遊引星低聲應下,聽出這是謝素塵将欲指導自己陣法的意思。
他先仔細觀察了聚靈陣一番,接着有些試探地回答,“此陣,與我們象脈煉室内所新設置的陣法,是一樣的。
謝素塵又道, “再仔細看。”
遊引星應了聲是,暫且放下心底雜亂思緒,默念心法,将精純靈氣運至雙目之中,再凝神細看,終是看出眼前陣法的玄機,“主事,在此聚靈陣之下,您更設置了數個小型陣法,彼此嵌套于大陣之内,令陣法之間形成共鳴,不僅提升了聚靈陣的效果,更是減緩了七成以上的靈力耗費。”
謝素塵輕點下颌,語氣頗為嚴厲,“第一次未能看出這些,引星,你最近于陣法修煉上,懈怠了。”
他稍擡音量,接續道,“此陣為我布置在雲舟之内,我并未設置防禦陣法。因此,你先前随意一看,縱使看不出此陣玄機,亦不至于引起危險。若是你在外雲遊,驟然遇到陌生陣法,看不出陣法關竅,無法破陣倒還算是好的,若是撞上布下防止靈識窺探的陣法,受陣法反噬傷害,便是遲了!”
見遊引星像隻鹌鹑一樣垂下腦袋,面上亦帶着愧色,謝素塵雖仍态度嚴肅,話語卻到底和緩了些,“你修為尚且,經驗亦輕,要查看陣法,便不能忘記我所教你的心訣。”
遊引星的腦袋垂得更低了些,“弟子知道了。”
謝素塵輕歎一聲,到底是認下了遊引星于陣法之上,天賦平平的事實。
接着,他便十分具體地将陣法結構拆解開來,同遊引星依次講解,這些陣法到底如何進行嵌套,如何做到靈氣運轉均衡,輸出穩定的同時,又可以隐藏自身氣息的。
謝素塵教的很仔細,是對親傳弟子才會有的細緻,但是,遊引星卻并非是謝素塵收入門下的親傳弟子——
他如今的身份,是四尚宗象脈的之人,亦是從屬于象脈主謝素塵的執事。
四尚宗承襲上古舊制,凡是入宗之人,皆需留下一縷心魂為引,點燃魂燈。四尚宗的各脈内門弟子,及各脈所設的脈主,長老,執事之位,皆歸屬于這套古制之内。
但師徒名分,卻是修士與修士之間私人的關系,與四尚宗本身所擁有的宗制無關。
修士之間,與生俱來的親緣關系,攜手相行的道侶之約,以及象征傳承的收徒儀式,皆擁有着天道見證的特殊力量,象征着彼此的命運将會受因緣所纏繞。
遊引星并非是謝素塵正式收下的親傳弟子,便代表着他們之間沒有天道見證的師徒因緣。
謝素塵并非沒有過親傳弟子,隻是自如今已成為象脈長老之一的二弟子别弦月之後,謝素塵再未收下過真正的徒弟。
因此,無論遊引星得到再多謝素塵如師尊一般的指導,他們之間依舊沒有師徒的因緣。
換言之,即使沒有師徒因緣,遊引星雖不能喚謝素塵一聲師尊,卻也得到了謝素塵最細緻的指導。
因此,在謝素塵細緻的引導下,遊引星終是看出了聚靈陣此時雖看上去正在平穩運行,其實靈氣已有些不足,亟需補充靈石了。
遊引星便又想起自己同術脈執事木十三交接時,初入隔間,便察覺謝素塵有些疲累的樣子。他雖與木十三不熟,但象術二脈這些年來關系密切,遊引星便沒有多想,而是直接懷疑上了在木十三之前,輔助謝素塵看顧聚靈陣的明風緒。
想到明風緒,遊引星連語氣都更恨了兩聲,“主事,我看聚靈陣此時靈氣不足,應是靈石補充的不及時所造成的。可是明風緒那小子不守規矩,輔助您的時候不僅不盡心,還給您添亂了?”
謝素塵瞥了遊引星一眼,見他此時能看出陣法靈氣不足的問題,倒是稍稍欣慰了些許——他雖先前在謝素塵的考校中表現不佳,但眼力較之以往,還是有所提升的。可見,在這些日子裡,他于修煉之上,或許并非是自己先前所批評的懈怠,而是十分努力。
隻是,到底受天賦限制,亦或者……謝素塵心中思忖,或許不應讓他繼續在陣法上死磕了。
遊引星跟随自己的這些年來,于煉器之上并無靈性,陣法之上亦天賦平平……
謝素塵心中一歎,或許,縱使遊引星心有抗拒,他真正應該修煉的,還應是符術。
收回思緒,謝素塵亦不打算将自己先前為木十三動用聚靈陣的事情告訴遊引星。
因此隻簡略解釋道,“引星,你能看出聚靈陣需補充靈石這一點,很好。我上次使用此雲舟出宗,已是很久之前了,所以其中靈石本就出于需要填補的狀态,與劍脈的小明執事并無關系。”
接着,謝素塵又接續囑咐道,“此次我等前往西洲,順道巡視我象脈屬地,皆需他與我們同行。你需記得,縱使分屬象劍二脈,行走在外,你與他皆是四尚宗的代表!”
“明風緒身為劍脈執事,亦非不知好歹,不知輕重至此之人。你第一日便如此急躁,臆想他之罪名,引星,以後需慎思慎言。”
遊引星自是垂首應下。
***
雲舟之上設有數層隐匿陣法,此次出行,謝素塵隻啟動了其中最淺薄的一層,因此,此時的雲舟在修士眼中,是十分巨大且明顯的飛行法寶,但是對于平安城中沒有靈根的普通人而言,卻是看不見的。
縱使其中有靈感較高的普通人,能夠發覺到一絲不對,當他們擡頭看向雲舟時,也會自動忽略掉任何異常。
因此,待雲舟抵達平安城時,隻有管轄此處的象脈修士們前來觐見。
謝素塵雖身為如今的象脈主,卻并未出面,而是将巡視此城的一應事務交由遊引星來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