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處立着的穿衣鏡,又高又大。
鏡中,少男少女肩并肩映在裡面。連甜觸上陳唐的眼,黑沉的眼珠,似多看一會兒就會溺在其中。
連甜心下一驚微微低頭,就聽得頭頂一道幹淨清冽的聲線:“擡起來。”
語氣不兇但略顯強硬。
陳奶奶就在一旁,沒有出聲阻止,因此連甜忍住沒去向陳奶奶投去求助的目光。
她想盡量表現得不露怯,但她被陳唐震住,聽話地照着他說的做了。
怯怯的眉眼,但同他一樣也是内雙,挺翹的鼻梁,薄唇尖下颌……
連甜不知道少年想從她臉上看到什麼,但她從他的神情上看到了專注與不屑,兩種情緒矛盾又融合。
因她小時候糟糕的生活環境,她從小就會看眼色,她該沒有看錯。
少年放開她的同時,陳奶奶開口道:“孩子,你先上去放行李。”
連甜的行李就是一個雙肩包,正紅色被曬洗得褪了色,不再飽和,包身上一處處的磨損,雖沒有破口但也彰顯着它的老舊。
在連家村背得自在的書包,離了那裡有種格格不入的自慚形穢。
這種感覺在一位穿着一塵不染,白得刺眼的全身制服的阿姨走過來時更加明顯,她笑得和藹:“您随我來,我帶您上去。”
連甜一時判斷不出這人是誰,對上陳奶奶目光,陳奶奶道:“這是李管家,你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問她。”
管家?這個存在于電視劇裡的詞彙,讓連甜消化了很久。喉嚨幾番滾動,出口的是:“謝謝您。”
連甜轉身随着李管家去了,上樓前她看到陳奶奶拿手點了陳唐一下:“你啊。”寵溺有餘責備幾無。
被李管家帶到了她的房間,這幢房子這間屋子,與這個城市一樣讓連甜感到迷幻,她好像陷在了另一個世界,好不真實。
大概收拾了一下,想着是不是要與陳奶奶打聲招呼,表示下感謝?起法一起,連甜在屋中就呆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去,路過一道門時,聽到裡面有說話聲:“是我爸的嗎?”
是剛才那個少年,他的聲音好聽到很有辨識度。然後是陳奶奶的聲音:“不是。”
少年又問:“那是我媽的?”
陳奶奶聲音挑高:“想什麼呢,不是。”
連甜覺得在門外聽别人談話不好,準備離開之際,聽到少年再問:“那是您的?”
陳奶奶笑罵出聲:“找打!哪有拿親奶奶開玩笑的,你也不怕你爺爺晚上來找你。”
少年:“若是真的,爺爺晚上該找的是您。”
陳奶奶又罵了他一句,還是笑着的:“說了她是我故交家的孩子,與咱們家沒有任何關系。”
少年:“您給句準話,我能信您嗎?”
陳奶奶不再笑:“我保證。”
少年似還有疑問:“可她是不是長得跟我有些像?”
陳奶奶:“你有沒有想過,這世上好看的人長得大差不差,都那樣。”
連甜輕手輕腳不敢走快了,但還是離門越來越遠,遠到後面這兩句她聽得模糊,留在耳中的最後一句隻有“我保證”三個字。
她算是明白了剛才少年那番舉動是為了什麼,原來他懷疑她與他是……兄妹。
怎麼可能,就算陳家有孩子流落在外,也不會落在要翻四座山的大山深處的連家村。
且她在被帶出來前,聽到了奶奶與陳奶奶的談話,知道了兩位老人之間的淵源,知道了為什麼陳奶奶會幫助奶奶,願意帶她出來。
她确實如陳奶奶所說,與陳家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被帶出大山來到這裡,隻因她奶奶年輕時的一絲善念。
一根煙抽盡,風吹煙散。
連甜收好煙蒂,在車外又站了一會兒來确保味道散得幹淨一些。這地方抽之前她特意看了,空曠無人,還不時有陣陣小風吹來,想着再站一會兒身上的味道該是都散幹淨了。
一會還要回公司,她不該抽這一根的,但聽了安玉卿那番話屬實讓人心煩意亂。
煙氣中的薄荷清涼并沒有撫平連甜的躁意,陳家奶奶選她,想來是因為她一向表現得懂事明理,能包容陳唐的性格,忍得了他的脾氣。
但安阿姨是因為什麼呢?難道隻是因為不能容下趙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