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衍回到家中,徑直去了書房。
他環顧四周,将香水束之高閣。
連同過去那瓶香水空瓶一起,放在整面書牆中,顯眼卻又觸及不到的位置。
夏知衍順手拂過一排書,那些大多是藝術相關,有些是畫冊,有些是史論。
跟其他的書明顯格格不入。
他随手撚起其中一本,翻開。
從夾縫中掉下一張白紙來,他蹲下身撿起。
隐隐看見背面有書寫的痕迹。
翻過面來,那是張從A4素描本上撕下來的一頁,撕的那人急,甚至缺了一角,可半點沒影響到畫。
落款是聞淮。
2015.07.14
龍飛鳳舞的大字,肆意又張揚。
那是張速寫,畫中是20歲的夏知衍,鉛筆的痕迹因為在畫冊中摩擦已經有些模糊,而形卻還在。
那是18歲的聞淮畫的20歲的夏知衍,青澀的,不知前路的。
那是愛人的舊筆觸。
透過這幅畫,他看見聞淮對着真人修修改改,怎麼都不滿意。
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這正是那時候,他在聞淮家附近打籃球,聞淮偷偷畫的。
他從球場上下來,發現聞淮低頭專心緻志,對着素描本塗塗改改。
怎麼都不滿意的樣子。
聞淮絲毫沒有發現他的靠近。
直到陰影籠罩在聞淮的頭頂,為他擋住了大片的陽光。
聞淮猛然擡起頭,對上夏知衍的眼神。
下意識将素描本貼近胸口。
他畫得不滿意,說什麼也不願意讓夏知衍看。
兩人你争我搶,鬧個沒完。
直到分手夏知衍也沒見過這幅畫,他總以為被聞淮丢了,或者帶走了。
直到八年後的今天他才知道原來一直在他身邊。
那時候他倆已經在分手的邊緣,他打電話問聞淮放在他這裡的書還要不要了。
聞淮賭氣地說,全都不要了,統統扔掉好了。
他沒狠下心,他怕他們之間丁點兒回憶都湮滅,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證明他們相愛過的東西存在。
這些書陪着他穿過不同的城市,從遙遠的北城,回到了海城。
直到他住進了這裡。
八年來,無論是多颠沛,他都将這些書帶在身旁,卻從未翻開過。
他始終擔心,打開後,是否會被舊的記憶席卷,還是被新的沒有聞淮的記憶淹沒。
而現在,終于不用再擔心了,新的記憶已經降臨。
而聞淮仍然是章節中,最重要的片段。
夏知衍摩挲着粗粝的素描紙,将它放在桌上,想要将這幅畫裱起來。
卻怎麼也找不到畫框。
再也不想将他放回原來的位置。
一如聞淮,夏知衍再也不舍得放他離開。
他不想要再次失去聞淮,這次他要拼命地抓住他的手。
用他能想到的一切方式。
将他留在自己的身邊。
夏知衍去了儲藏間,拆掉了之前買的拼圖框。
将速寫塞進了并不适配的畫框中。
速寫位于正中央,看起來小小的。
做完一切,夏知衍找出塊布,蓋在了畫框上,又塞回了儲藏室。
這裡的一切尚未到該被發覺的時刻。
如同他的愛。
*
周一。
聞淮還沒到開始工作的日子,早上起床隻看到,桌上的早餐,以及便箋條。
——
我去工作了,有什麼事情給我發信息。
這歲月靜好的場景,讓聞淮有些不适應。
他盤點了下自己還缺的東西,隻剩下他的畫材。
他學的是油畫,之前在英國也經常會畫些油畫,挂出去賣,以此補貼生活費。
他在卧室看了看,大緻比劃了下位置。
支起畫架,留出畫畫的一角,整個卧室就顯得逼仄,隻堪堪留下走路的空間。
他歎了口氣,這已經是他能力之内,能租得起最好的房子,更别說其中還有友情因素。
他看了眼,畫材街離家不遠。
不得不感歎住在市區内就是好,去哪裡都方便。
他出門前仔細盤算過,今天需要買些什麼材料,他的經濟情況不允許他買太多,隻能按需購買,等手頭寬裕再購入其他。
12月的海城,刮來的冷風,從衣袖鑽進身體,包裹住每寸肌膚。
不經意間,就透心涼。
聞淮十分怕冷,短短五分鐘的路程,凍得瑟瑟發抖。
走進地鐵站才好些。
海城無論是工作日還是節假日,最多的都是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擁在一起,襯得聞淮形單影隻。
他塞上耳機,重金屬音樂充斥在大腦中,他才沒那麼孤單。
轉了兩趟地鐵,臨近中午才到畫材街。
這條街是藝術學院的後門,整條街都是畫材店,有些店挂上了“休息中”的牌子。
他覺得無趣,找了間店面随便閑逛。
上下兩層,各式畫材都能在這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