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之虞幼時也曾聽人提過一嘴,郁家家主郁沈的青梅念梨是個沒有靈根的凡人,郁沈以郁家資源為她造出個終生止步練氣期的僞靈根。
郁沈應當很喜歡那位青梅,才會花大力氣為之踏上仙途延長壽元。
既如此,又怎會作出将親生女兒送與他人做爐鼎之事?
……不至于吧?
郁之虞本也猜想過鹿叮會不會是元月所生,可又覺得不太可能。
彼時的元家還很強盛,就連元月婚後兩月小産之事都有許多人知曉,元月若生出了孩子,郁沈沒法避過所有人眼線将之送走。
郁之虞其實不關心他人,也不在意他人,所有的關切都流于表面,禮貌有之,親近卻無。他從記事到現在,很少會想去主動了解什麼人,也一直不了解總在背地裡對他擺臉色的父親。
可他又覺得,郁沈身為一個修真世家的家主,應當不會是作出此等低俗之事的爛人。
郁之虞垂下眼眸,長長的睫羽遮住了他淺色的沒有什麼感情的琉璃瞳。
若這匣子内的内容為真,郁沈也真做了此等惡事,于情于理,他都該大義滅親。
那身為郁沈與念梨之子的郁念起,他又該如何處理?
想起郁念起總是可憐兮兮望着他的狗狗眼,還總是黏着他親近他的模樣,他要告訴郁念起,他們的父親是個人面獸心之輩嗎?
罪不及子女。若要連坐,他與郁念起都逃不開幹系。
郁之虞又在原地坐了會兒,直到他把手裡的東西全部看完,放入匣子後以新的禁制将之封好,收入了儲物袋中。
他起身掐訣清掃幹淨,确認這裡再無異樣,才将郁念起帶了進來。
郁念起在外邊站了許久,一直不曾挪動過,進得院中也是先問哥哥有沒有受傷,然後才是問這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郁之虞收到的東西還不能對其他人言,他要先去确認其中真假,于是隻搖頭道了句無事,讓郁念起進屋去歇息。
郁念起善于觀察他人面色,他見郁之虞不欲多說便不追問,隻乖乖應聲然後進了屋。
進屋的郁念起并未歇息也未打坐,而是坐到窗前,雙手枕在窗台邊沿,看着院中青年慢慢抽出了殒月劍。
自從郁念起加入昆侖劍派,郁之虞便不再拒絕弟弟的旁觀。他隻需要注意一些,不在人前施展元家劍術便可。同為昆侖之人,郁之虞能練的還有昆侖内外門通用的幾套劍術。
郁之虞在院中練劍,殒月劍的劍身上泛着冷然的光,輕輕震碎飄然落下的樹葉。
月華院的禁制并非凡品,也非外邊随處可見的類型,這裡由郁之虞親手布下。他不清楚餘少明如何避開了禁制将這匣子放了進來,但按其中記載的時間來看,最早的日期是在修真曆32925年,距今一百一十一年。
即是說,證據屬實的情況下,此二人很可能合作了至少一百多年,還不算他們認識的時間。
餘少明本就不是個好的,害了公西憧又差點害了鹿叮,這個是闆上釘釘之事。與之相交一百多年還以采補之術來互利互惠的人,又能是什麼成分?
匣中記載頗多且足夠詳細,郁之虞打算明日一早便出門去,按照記載一一确認。郁家自是不能問的,他得去個中立一點的地方,比如沉迷賺靈石、對紛争沒有興趣的南息商盟。
繞如此大的圈子将匣子放過來,單單抹黑郁沈又有些畫蛇添足,即使要抹黑也不該是找上郁沈之子,而是族老。
所以,餘少明想讓他做什麼?
直至天際大亮,郁念起不知自己何時睡着,他醒來已經尋不到郁之虞的身影,活動了一下枕了一晚有些酸軟的胳膊,滿屋子轉了幾圈,發現他哥哥确實不在此處。
又看看袖中劍符,其上符文不止能護他,還能讓他自由出入月華院,掐了個淨塵術整理自身後邁出了院門。
郁家有些大,以往同哥哥一起走過的路明明很短,今日郁念起一人走來竟覺得格外漫長。
現下天色暗沉似要下大雨,郁念起走在沒有光照的抄手遊廊内,莫名感覺到一股被人在暗地裡窺伺的陰森。
郁家……以前也是這樣的嗎?郁念起在心底問自己問得有些遲疑,心髒咚咚跳個不停,總覺得不大好,還是先去尋到哥哥更重要。
他手中已經準備好了劍訣,随時可以禦劍出鞘。
右側靠近亭台水榭的側壁上,每隔一段路便有一個扇形的镂空花窗。郁念起從旁走過,一雙眼睛正從那後邊透過來,空洞又麻木的眼神,伴随着粗啞的聲音:“……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