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不如北辰君來教教我們?”溫玉帶着笑意的聲音忽遠忽近,在天地間回蕩,倏忽消失,時而又刺耳地刺穿她的耳膜。
天旋地轉,她看見季北辰執着紙鸢一送,便消失了,時而看見溫玉提着裙子跑,膚白如玉,傾國傾城,她眼裡有他,他眼裡也有她。他們都仿佛看不見她一般,笑着鬧着跑遠了。
她心上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茫然地捂着心口,執拗地追尋,走着走着,走到了茫茫的雪地裡,雪厚三尺,陷落了她的腳踝,她跌坐在地上。
空氣裡傳來了溫玉的聲音,“困住她。”
随後是季北辰的:“困住她。”
飄飄蕩蕩,忽遠忽近,她咬住嘴唇,捂住耳朵,那聲音還是無孔不入,得意的,冷漠的,快意的,厭惡的。天旋地轉,她好像忽然間變成了一朵單薄的花蕾,在水上飄蕩,琉璃盞外是初見時少年驚豔的臉龐,她眼裡已經昏花一片。
耳邊的聲音模糊,變作轟轟作響,漸漸消失。
一切寂靜,有翻身的床響,有男人有力的呼吸聲,有女子柔婉的歎息。天地亮起來,頭頂是雕龍刻鳳的大梁,紅漆,點金畫,陌生的花紋,此處她從未見過,她的手腳被死死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好好的,何故歎氣?”男人的聲音。
這聲音聽起來好陌生。
女子翻了個身,一陣窸窣的響聲,嬌弱溫和的聲音響起來:“六郎給臣妾送的禮物好漂亮,可惜隻有臣妾一個人日日看着,真怕折了福澤。”
男人輕笑一聲,寵溺中帶了三分慵懶:“婉婉又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若是能請大家一起觀賞,想必到時會是一場盛事,也讓朝臣命婦見識見識陛下的天威。”
男人道:“嗯,依你。”他意不在此,話語說混混沌沌,隻往她脖頸裡湊,很快女子便笑起來,嬌喘連連:“哎呀,明知道臣妾怕癢,六郎故意欺負臣妾……”
他們是誰?涼玉想擡頭看看自己的手和腳,可是頭也被釘在地上。她恍然驚覺,她跟這大殿融為一體了,她就是這柱子,就是這梁,她真的被困住了,永生永世。
涼玉猛然驚醒,眼前一片明亮。
沒有大梁,也沒有點金漆,沒有溫玉和季北辰,熟悉的紗帳外頭,隐約可以看見瑞腦獸裡袅袅升起的青煙。
額頭上汗水密布,她瞪大眼睛,眼裡一片茫然。鳳桐走過來在坐在她床畔,伸出手拭了一下她的額頭,摸到了一手冷汗。
他的手指是溫熱的,她轉醒過來,用力地閉了閉眼睛。
“做噩夢了?”
她閉着眼點點頭,一把抓住他的手,貼在臉上。
他壓低聲音笑一聲,蕭氏的臉上皺紋密布,讓他有種撫摸樹皮的錯覺,“睡下就做噩夢,起來算了。”
“大約是用殺孽造了靈,所以近來才會沒一日睡得安生。”她慢慢地爬起來,回味着夢裡的情景,垂着腦袋歎息,“鳳君,我是不是真的很讨人嫌?”
鳳桐眼裡含了戲谑神色,笑道:“原來你也知道?”
涼玉黑峻峻的眼眸裡,泛着絕望的光,像是折了翅膀的小鳥。
憐惜夾雜着怒氣一股腦兒湧上來,他不自覺語氣放冷,“别想了。别拿旁人的錯難為自己。”
她愣愣地看着他,好像聽進去了,好像又沒有。他有些心軟,伸手把桌上切好的蛇果連盤子撈了過來,在她面前晃了晃:“吃不吃?”
她愣愣地看着盤裡的果子,許久,委屈道:“吃。”
鳳桐喂了她一塊。
她眼裡茫然,愣愣地嚼了半晌,突然一皺眉頭,“哎呀”一聲捂住了腮幫子。
“怎麼了?”鳳桐蹙眉。
“牙……牙掉了。”涼玉與他四目相對,腮幫子還鼓鼓的,一雙眼睛寫滿了不知所措。
鳳桐把頭轉向别處,盡量繃着嘴角的笑,歎道:“……唉,這可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