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顆粒折射出刺目的華光,這樣的寶物,顯然非人力可及,不知道是何來頭?衆人目瞪口呆,贊歎連連,待到聲音低下去一些,大殿裡響起了貴妃盈盈的聲音。
“陛下,妾請為陛下舞一曲。”
她笑容滿面地起身,摘下頭上沉重的金步搖,遞給了身旁的侍女。
皇帝臉上有些訝異,但眼裡浮現了動容神色,握住她的雙手:“朕已許久沒有看過貴妃跳舞。”
鄭妃初進宮,就是一舞傾城,俘獲帝王心,傳說她舞技極高,平日裡不輕易展現,台下的命婦們都騷動起來。
貴妃飄然下場,牽了一條蠶絲的瑩白披帛,站在那水晶山茶旁,眼裡笑意盈盈,朱唇微啟,将絲帛向上一抛,樂聲頓起,是泠泠的古琴。她踏着節拍舞動披帛,腰肢柔軟,時而後仰,時而前拂,整個人像是一朵輕雲,随着那如夢似幻的披帛上下飄飛,繞着那株山茶,閃耀的光芒落了滿身。
音樂聲漸漸激烈急促,那薄底的果然是舞鞋,鄭妃穿着它,以足尖着地,步步生蓮。
涼玉喚啼春,低聲交代她一二句,後者端起酒盞,徑直走向鄭袖。
衆人看舞看得目不轉睛,皇帝忘記了把玩手上的翡翠扳指,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舞動的身影。貴妃愈走愈急,愈走愈快,忽然,大殿裡響起了一曲蕭聲,那聲音和在樂聲中,又高出樂聲外,輕靈冷寂,繞梁不去。
朗月目光一冷,剛想開口,一個丫鬟忽然捧着酒樽跪在他身側,低聲道:“我家老夫人,敬鄭公子一杯。”他還來不及反應,她忽然擡起頭,眼神銳利,一擡袖将酒盡數潑出。這丫頭顯然是練家子,酒樽中的液體如同利劍一般超他襲來,他幾乎是用時偏頭,還是有幾滴濺進他眼中。
“該死!”他迸濺出淚花。
鄭妃甩袖,再次以足尖點地,那隻腳蹬在地上,卻直直滑了出去。
“啊——”她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失去重心向前撲去,前面就是那朵山茶。命婦們瞪大眼睛,張開嘴,哎呦哎呦地驚呼着,仿佛要吞掉手邊的帕子。
皇帝霍然站起來。
蕭聲正在頓挫,完全不受打擾,如泣如訴,輕輕袅袅,空靈模糊。甚至令人感覺那樂聲要迷蒙飛去,直上天宮。
涼玉強撐着桌子站起身來,艱難地向前走去。
跌倒的瞬間,鄭貴妃躲避不急,整個人栽倒在那多山茶伸出的花瓣上,她本能地伸出胳膊,向前扶去,剛觸碰到它的瞬間,“嘩啦——”一陣金光閃爍,那一尊半人高的水晶山茶竟然轟然破開,無數細小的微粒閃着光澤,像濺開的水珠一樣四撒,整個花朵就像被燒得焦黑的黃麻紙,拿手輕輕一碰,就散成一地煙灰,湮沒在空中。
鄭貴妃力道撲空,一下撲倒在地上,那些細小的水晶顆粒在大殿的地面上跳動,發出此起彼伏的清脆的響聲。
鄭袖聽到聲響,強行運氣關閉五感,才睜開被灼得通紅的眼睛,看到從那山茶的殘骸中,驟然飛出一團白色光暈,浮在空中。
旁人似乎都看不見。他眯起眼睛,目光立即掠過雜亂的人群,尋覓涼玉的身影。
臉色蒼白的涼玉掙紮地走到了道中,推月緊緊跟着,忽然看見眼前的景象,一時間也被驚住了,忘記了難受,呆呆立在原地。涼玉回過頭來,也看到了飛出的那團白光,以及白光下滿眼冷酷的朗月。
他們二人對視一秒,少年薄薄的嘴唇輕彎,勾勒出一抹冷笑:“你輸定了。”他擡手,那團白光便朝他飛去。
涼忽然盯着他,眼神亮得吓人,往胸口一摸,一拽,頸上頓時出現了一道血印子,她顧不得許多,做了個投擲的動作。
空中飛出一道暖黃的光,在梁下變作巴掌大一隻晶瑩剔透的小舟,掠過鄭袖的頭頂,截住了那團白光,白光抖了抖,竟然被黃褐的小舟吸進腹中,漸漸地看不見了。
“回來。”她低念,眼眸漆黑。
黃光一閃,琥珀舟到了她手中。
她立即拿它貼住心口,渾身顫抖,唇色愈加蒼白,竟然站立不住跪在了地上,厲聲對想要扶她的推月道:“躲到後面去。”
“奶奶!”推月吓了一跳,一時間愣在原地,隻見蕭氏的臉色由白轉紅,氣色竟然慢慢好了起來,緊緊阖上的雙目慢慢睜開:“沒事。”
她側過頭去,看了鄭袖一眼,他正冷然看着她,嘴角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貴妃跌倒,稀世珍寶破碎,場面亂作一團,珠玉滿頭的命婦們,目光都有些呆滞,臉上寫滿了尴尬和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