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玉冷笑一聲。她有些困了,聲音含含糊糊的:“我的事你統統都管,你的事卻不許我管。鳳君老這麼霸道,這怎麼行?”
風桐許久才答非所問:“……還不到時候。”
還不到時候。
窗外的夜風漸起,吹動着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輕響。此刻的靜谧,宛如上天的恩賜,被拉扯到無限長,無限的溫柔。
“冷麼?”他低聲問道。
“不冷。”她迷迷糊糊地答。他有片刻恍惚,像是人間最平凡不過的一對夫妻,在微冷的秋夜,相擁而眠。
要真是這樣,該是怎樣的光景?
他腦海裡閃現出她在月色下緊閉雙眼,呢喃季北辰姓名的樣子,心裡微微一冷,沒有再想下去。
“鳳君,我夢見阿矩了。”她隻說了這麼一句就頓住。兩眼茫茫,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微眯眼睛:“司矩的事情會有結果,你不要太急。”
她輕不可聞地歎了一聲。
他有些困倦,阖着雙目,手自然地滑過她翹起的睫毛,鼻尖,挨住了她的臉頰,拇指在她柔軟的唇瓣上輕輕撫摸,聲音輕而滿不在乎:“到了這一步,隻管放手去做。若要下地獄,溫玉他們先行,本君陪你後走。”
這一下,涼玉“蹭”地一下警醒了。她與鳳君相熟有幾百年,這樣“相熟”卻是沒有過。
她在他懷裡,他那麼自然地撫摸着她,仿佛他撫摸在膝上卧着的一隻靈寵。她的鼻端被他手上的清新的青草香環繞,像中了邪,覺得雙唇灼熱得似乎要燒起來,血一股腦兒地往臉上湧,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她一動也不敢動,隻在黑暗中呆呆地瞪着眼睛。
鳳君……鳳君剛剛說了什麼來着?
蕭氏早上起得有些晚,精神欠佳,臉上還有一道隐隐的帳子的印子。涼玉對着鏡子左看右看,心裡羞愧,昨夜她竟然鬼使神差地央求鳳君上床來陪她——床本就那麼小,還要給換下來的蕭氏的軀殼留個地方,可不就把蕭氏擠到了牆邊上,印得一臉的蚊帳印……
她的臉上發燒,側眼看到鳳桐已經起了,以小鳳的樣貌,正在整理桌上的蚊香。
“鳳君……”
他轉過來,面色如常,輕聲提醒:“小鳳。”
她咬住嘴唇:“我,我忘記說昨天的夢了。”
那個女人,穿着清章殿婢女的衣服,可是她以前從來沒在自己的寝殿内看到她的模樣。她的臉有些模糊,隻記得她的頭上有兩股钗,彎彎繞繞,那一把驕傲而尖利的嗓音:“活該。”
那是誰呢?
“雙股钗,是藤蔓模樣,是花仙的裝束。本君聽聞溫玉手下确有一個小仙為她所用,名叫流觞。”
她想了片刻,忽然反應過來:“流觞,流觞……沒錯,當初是我命司矩将她谪成婢女的……”
當時紅珠跪在殿内求恩典,有人站在一旁,使術法起冰淩,緻紅珠受傷。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歹毒心思,着司矩去查。後來司矩找出了罪魁禍首,禀報給她,說是紫荊花仙,名叫流觞,她當時并未多想,便給了谪成粗使婢女三百年的懲罰。
不想,兩百年過,竟然給自己留下如此大患。
風桐道:“依你所言,她性情如此,投靠溫玉也在意料之中。”
涼玉點點頭:“如今溫玉統攝花界已經二百年,原來認我的也都悄無聲息,更何況是與我有隙的。”她微微擡起頭來,“她既已叛我,就不能留,不如她這裡打出一個缺口。”
“嗯,長進許多。”他撐在桌上看着她,眼裡有幾分調笑。
她微不可聞地紅了臉。原先知道鳳君好看,天上地下的女仙大都為他的容顔傾倒,可她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天天看日日看的,反倒不注意了。可是近來,她倒是越發記得清楚鳳君的長相了……哪怕他現在頂着小鳳樸素的臉,一道眼風掃過來,她還是會控制不住地臉紅心跳。
怎麼了,經了一難,不是本該心如死灰的麼?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想到這裡,她緊緊咬住下唇,心裡頓時空了,隻剩下一點薄涼的自嘲。
她迅速調整好情緒,拿出前兩天算好的日子,打起精神盤算盤算:“三日後又是南極仙翁的壽辰了。”
她心裡歎息一聲,三百餘年,她與季北辰的相遇,也許從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鳳君不是說,聽聞前兩日溫玉和季北辰吵了架?”
她看着他,緩緩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