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木堂内,柏清同雎安商量幾天後宴會的諸多事宜,不經意間看到雎安手邊的幾枚銅錢。柏清的聲音一頓,忍不住問道:“你又蔔卦了?”
這些年柏清偶爾會看見雎安蔔卦,但是卦象從來都是水天需,仿佛雎安一直在問同一個問題。
這不是好兆頭,對某件事情執念太深易生心魔,對于以身鎮壓天下心魔的天機星君來說尤其危險。
“這卦象給你的答案是什麼呢?”柏清終于問出了這個問題。
雎安沒有焦點的眼睛眨了眨,香爐的白煙幽幽漫過他的眼簾,他沉默了片刻之後有些無奈地笑起來:“不可深究。”
“我并非要深究你蔔卦……”
“是這卦象說——不可深究,等候機緣。”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問題的答案永遠是不可深究,等候機緣。
柏清眸光微動,他擔憂道:“雎安……你……”
“我沒事。”雎安微微一笑。
雎安說沒事,就一定會自己處理好,并且不需要别人來過問。
柏清就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他這個師弟從出生開始就被帶到星卿宮,在星卿宮裡長大,從來聰敏溫和,絕不讓人操心。
他還記得雎安失明的那一天,他急急忙忙地趕到雎安的析木堂,看見從來儀态端方的雎安滿身塵土,扶着門站在房前,被一大群星君和弟子們圍着。
在擔憂詢問聲中,雎安平靜的擡起失去神采的眼睛說:“我确實看不見了,緣由我知道,你們不必再詢問。”
衆人正愕然的時候,雎安笑起來,說道:“别擔心,我沒事。”
那時柏清蓦然發現,他已經太久沒有關心過這個從不讓人操心的師弟。以至于想要關心的時候,雎安已經不再需要别人的關心,而且他也看不懂雎安了。
柏清和雎安商讨的宴會于七日後開宴。其實星卿宮極少開放邀請賓客,這次的宴席是應仙門百家要求,為征讨懸命樓而設的慶功宴。畢竟這件事因星卿宮而起,又結束在星卿宮手裡,不好由旁人承辦。
宴會辦得十分熱鬧,仙門百家抓住這難得一遇的星卿宮開放的機會,浩浩蕩蕩的來了不少人馬,看架勢都是想拐彎抹角多塞些子弟給星卿宮,好讓半年之後的封星禮上有機會出現自家星君。
每當這個時候,即熙才會勉強承認星卿宮那個規矩——“拜師入宮需抛棄姓氏,斬斷親緣,自此再無父母兄弟,唯有天地師友”是有點道理的。
即熙撫摸着冰糖的頭,站在宴會廳外的牆角邊搖頭歎息道:“我為什麼非得出席一個慶祝我被殺死的宴會,還要聽别人擠兌我呢?”
冰糖嗷嗚兩聲,表示同情。
“唉,等我被封了貪狼星君,就弄一筆錢帶你遠走高飛好不好?”
“嗚嗚嗚……”
“什麼?你舍不得雎安?他養了你幾年你就叛變了?”即熙拍了拍冰糖的後頸。
旁邊突然傳來聲音,即熙轉眼看去,便看見幾個年輕修士和一位老者從旁邊走來,怕是剛剛迷了路沒找到宴會廳。看見即熙和冰糖站在這裡,幾人紛紛行禮,年輕的修士自我介紹是白雲門的弟子,而老者則是一位僧人。
即熙眯着眼睛看了老者一會兒,輕笑道:“僧人和修士同行,我還是第一次見。”
“這位高僧住在懸命樓外的鎮子上,便是他為我們引路我們才能順利去往懸命樓。”
懸命樓位于梁州西澤湖中心的島上,西澤湖煙波浩渺水流複雜,且有懸命樓布防,沒有深谙水性的當地人引路是無法抵達湖心島的。
即熙冷哼一聲,心道原來是你。她幽幽開口:“辛苦您從梁州遠道而來,不過我聽說佛法講究普渡衆生,怎麼就不渡一渡懸命樓主呢?”
老僧人合掌說道:“阿彌陀佛,這一切便是為了渡衆生,救衆生于水火。”
弟子們也附和說這般惡人也能渡,世間就沒有正法了。
被稱為“水火”的即熙對此嗤之以鼻,也懶得再說,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他們先去宴會廳。看着老僧人遠去的背影,即熙摸着冰糖頸子上的毛,感歎道:“今天又見着你堂兄弟了。”
冰糖不明所以。
“你是白狼。”即熙擡起手指指着那老僧人:“他是你堂兄,白眼狼。”
看在宴會有美酒美食的面子上,即熙還是勉勉強強踏進了宴會廳。她在星卿宮輩分最高,就坐在宮主——也就是雎安左側,看見自己桌上擺滿了美食,還有一碟子糖衣山楂,即熙才面色稍霁,一撩衣擺坐下來,眼觀鼻鼻觀心準備醉心美食,兩耳不聞窗外事。
編鐘聲響,宴會開始,即熙除了大家一起舉杯祝酒的時候配合配合,其他時候都埋頭吃東西。偶爾聽聽飄進耳朵的幾句話,知道宴會進行到哪一步了。
啊這繁瑣的客套話,誇來誇去的,假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