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他需要我們的幫助嗎?”
扶風焉同賀亭瞳一齊蹲在草裡,兩人齊刷刷扭頭,看着境湖之上,高舉着劍,一個人反攆着十二個人到處跑的劍修,扶風焉疑惑開口。
倒不怪他們來的遲,實在是兩人都是窮光蛋,扶風焉衣服都穿的賀亭瞳的,掏空了口袋也隻有靈珠三顆,還得留下來補貼家用,租不起靈舟,唯有禦劍,如此在天上飛了大半個月才堪堪從俱北州的東北角,趕到東南角的洞虛境。
兩個少年灰頭土臉,破破爛爛像乞丐,藏在秘境外的蘆葦蕩裡,掰出一條縫,偷偷觀察。
但很幸運的,他們來的剛剛好,正撞上秦檀被圍堵。
賀亭瞳看着人群中一劍砍飛邪修腦袋,白衣染血的青年,點點頭,确認道:“沒錯,就是他。”
眨眼間,那白衣的青年冷不丁又捅死兩人,變成了一對九。
“我覺得他可能不太需要支援。”手舉兩根蘆葦,欲蓋彌彰頂在腦側,扶風焉認真分析局勢,棒子上的蘆花都讓風卷走了,剩下兩根秃毛杆杆,像舉了兩把刷子。
又一道溢散的劍氣刮來,他壓着賀亭瞳低頭躲過,手中蘆葦杆頓時斷作兩節。
“他修為不止十境,是故意壓低境界給别人看的。”
“我知道。”賀亭瞳摩拳擦掌,“而且他有識海心域,再來十個也奈何不了他。”
扶風焉扭頭看向賀亭瞳,語氣疑惑,“那我們要做什麼?”
“不能讓他力竭,也不能讓他閉眼。”賀亭瞳看着那道身影出神,小聲吩咐,“要讓他全須全尾,神智清醒,安安穩穩的從這裡離開。”
唯有這樣,那個可憐的流離魂魄也許才不會落在他身上。
對誰都好。
“最重要的一點,”賀亭瞳目光堅定,雙眸發光,“他是個大款!抱住大腿,這樣我們上中州的路費就有了!”
扶風焉瞬間抖擻起精神,“好!”
禦劍二十幾天,差點把自己吹成風幹肉的兩個窮比,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
湖面之上一片慘然,屍體撲通倒進水中,很快沉了底,湖中大片大片的血色紅霧般擴散,空氣中的風都帶着腥臭。
靈光大綻,節節敗退的邪修掐決結陣,在死了六個人後,終于陣成,天地風雲驟變,鏡湖之上,蘆草碎折,黑霧翻湧,天昏地暗,邪修抛出一張白幡,朝着陣心壓下去,一瞬間萬鬼齊哭。
大陣中心,秦檀提劍,負手而立,衣袂飄飄,泰然自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沒半點畏懼的模樣。
無歧路非正道,亦非魔道,多是劍走偏鋒,踏上邪路的修士。這裡面最不缺的就是沒良心的殺手和那些叛宗背族的通緝犯,哪一個不是刀尖舔血,身經百戰。
可一個區區十境劍修,竟将他們逼成這樣,若讓他活着出去了,這張臉往後還往哪兒擱!!
為首的邪修目眦盡裂,用盡畢生修為,誓要将此人斃于陣下!
陣修在幹架上其實比不過劍修,畢竟一劍破萬法,但若是被他們困住,也如網中蟲,越是掙紮,越是是死路一條。
眼看陣成,賀亭瞳卷袖子起身,“他們修為不均,北角那個最弱,是破綻,準備動手破陣。”
“要殺人麼?”扶風焉忽然問。
賀亭瞳回頭看他,“什麼?”
修長瑩潤的手伸過去,一把将賀亭瞳又拽了下來,扶風焉湊在他耳邊說悄悄話,“我族中有個規矩,我不能随意對人動手,殺生,需要給我一點報酬。”
賀亭瞳滿頭問号:“報酬?你需要錢麼……”
“不要錢,給我親一口。”扶風焉盯着他的唇,細密的眼睫下,隐藏起原本顔色的眸子,複又氤氲出詭異的紫,“親一下,我把他們都殺了。”
賀亭瞳:“………”
實在不懂這是個什麼破規矩,不過親一口又不會掉塊肉。
他如今修為低微,還得從頭修起,要想幫忙,确實得依靠扶風焉。
賀亭瞳利落地俯身,彎腰,溫熱的唇貼在扶風焉臉上,輕輕一碰,少年往後一仰,捂着臉,眸光發亮,他回味了一下,蹭地起身,“這就去了。”
一陣風吹來,賀亭瞳正想吩咐一句做隐蔽點,忽地打了個冷戰,他擡眼,看見面前枯草陡然爬上霜色,雪白的冰片從草莖爬上葉尖,“啪——”
枯草斷折。
身體比意識先反應過來,他猛然撲過去,将還未走遠的扶風焉壓在身下,兩人一頭栽倒進湖水中,撲通一聲,下一秒,幾乎是擦着頭發,一道劍氣從後腦削過去,眨眼之間,境湖方圓兩百裡,空空蕩蕩,形成一片巨大的扇形空缺。
秦檀不緊不慢,曲指,彈劍,但聽一道劍鳴,似風呼,龍嘯,翻騰不止的湖面瞬息平靜無波,水面映月,平如一鏡,映出青年頭頂龐然大物的可怖照影——萬劍碑林。
蘆花卷雪,發出噼啪一聲脆響,輕輕擦過一邪修脖頸,便似有一道劍氣穿頸而過,頓時身首分離。
方才還叫嚣着的邪修,身體轉瞬分崩離析,化作一團血水,沉入湖底了。
秦檀掌中長劍圓融至一點,收鞘,而後那股寂靜肅殺之氣也如歸鞘的長劍一般,重新收回,落至眉心。
天地一靜,唯剩蘆花飄蕩。
劍意圓融,已至極限。
高挑的青年呵出一口白氣,長睫微垂,看向湖底,冷冷啟唇,“滾出來。”
平靜無波的水面吐出幾個泡泡,片刻後,拱出兩個濕漉漉的腦袋,凫水,大口喘息。
秦檀一眼掃過去,是兩個少年,修為低,年紀也小,髒兮兮可憐巴巴将他望着,仿佛兩隻離巢雛鳥,弱的可憐。
不是邪修,應該是路過。
他沒興趣了。
秦檀雖修殺道,走的卻是斬妖除魔的路子,對普通小孩并沒有什麼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