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社會對男人的規訓就是,要麼成功,要麼成家。
俞杉當然比普通男人有資本得多,但是,有資本的人曆來都是享受更多,而不是放棄更多。
衛小枞不等俞杉開口,繼續說自己的想法,“我這些天一直在想,婚姻和家庭。”
他先開口說了自己對“紐帶”的頓悟。
俞杉和兩個療愈師都靜默了,連推拿都似乎放緩了動作,隻剩下衛小枞說話的聲音。
“如果這事真的做了,孩子真的有了,那麼将來,如果仙君要我為她做什麼事,我覺得隻要不是殺人放火,我都會去做的。”
“沒有别的理由,不基于任何感情,就隻因為這個紐帶。”
衛小枞笑了一下,“所以我一下就明白了,為什麼很多夫妻,早就沒有感情了,還是能磕磕絆絆過下去。”
“兩個人之間有這麼深刻的紐帶,有這樣本能的信任,但凡沒有強烈的背叛和痛恨,但凡兩個人還能有那麼一兩分的心思放在這個家裡,那,如果是我的話,我肯定還是選擇把這個家庭維系下去。”
少年夫妻老來伴,總聽人說這句話,但是從沒有人把這句話說透過,仿佛結了婚,忍受半輩子雞飛狗跳,隻是為了老了以後那幾年的相伴。
婚姻遠不止那些。
況且,除了紐帶,尋常夫妻還有各種經濟關系、社會關系,共同名譽等等的因素捆綁。婚姻這種衛小枞以往單純當做法律規定的東西,第一次在衛小枞眼裡産生了神聖的感覺。因為,婚姻能把那麼多複雜的聯系理所當然地嫁接在一起。
這種羁絆,是痛苦,也是獎賞。
“這世上沒有純粹的幸福,對嗎?”衛小枞總結到,“隻要獎賞比痛苦多一點點,那麼這個羁絆都是命運巨大的恩賜了。”
某種程度上,即便是痛苦,也比空寂和荒涼珍貴。
兩個療愈師職業操守很好,全程保持像聾了一樣,按摩結束後拿了個缽進來,猶豫到,“這個......”
俞杉一揮手,“别敲了。”
療愈師善解人意退了出去,關上門,把空間留給兩個人。
俞杉多聰明的一個人,他早已明了衛小枞在說什麼。
他們兩個人之間,永遠不可能擁有紐帶,永遠不可能像其他家庭那樣穩固。
兩個既無紐帶,又無任何法律關系的人之間,除了愛情,沒有任何抗風險能力。風浪稍大一點,關系就散了。
衛小枞真正在問俞杉的是:為了這樣風吹就散的關系,偏離那條穩固、長久、體面、可以從各個角度讓你人生更完整的路,你真的想好了嗎?
*
經曆是一種很難抄近路的東西。
就像年輕人聽過很多長輩所說的道理,但是,沒有親自體會過,永遠難懂個中真實的滋味。
衛小枞可以一念之間領悟未經曆過的東西,不可謂不聰明。
但是,慧極必傷。
衛小枞睡過去一覺,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一小時。
他醒來的時候察覺俞杉盤腿坐在一邊,正盯着他喝茶。房間一側的水池裡還傳來錦鯉遊動的聲音。
衛小枞翻了個身,側躺着看俞杉。
俞杉見他醒了,把茶盅放在一邊的托盤裡,以一種局外人的眼神審視、研究着他。
衛小枞表情有點呆呆的,任他打量。
“你想的還挺長遠。”俞杉開口打破了靜默。
衛小枞身上蓋着毯子,聞言笑了一下。
他不是沒想過,人家就是想玩玩呢?就是想體驗體驗搞男人的新鮮刺激呢?
一段感情而已,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自己這還給上升高度了,真是戲精附體。
“免責聲明嘛,以後你後悔了不要怪我就行。”衛小枞自嘲地說。
“你覺得我是個不能為自己選擇負責任的小孩嗎?”
“是我杞人憂天了。”
俞杉歎了口氣, “衛小枞,我之前老覺得你在吊着我。”
衛小枞瞪大眼睛。
“勾引我,等我靠近了,你又走遠。”
衛小枞被這頂罪名的帽子砸得說不出話來。
“但是既然你能想到這麼長遠的事,”俞杉輕俯下身子,“應該是真的喜歡我,對吧?”
衛小枞不敢眨眼睛。
“我不喜歡承諾太久以後的事,就說當下,我願意為你傾盡家财。”俞杉冷靜的不像在訴說愛語,“這事的決定權不在我手上。”
*
衛小枞被卷毛他們喊到休息室打牌。
已經入夜不短的時間了,大家都知道俞杉的作息,沒有硬喊他。
幾個女孩子叫了夜宵,坐在一邊圍觀。
“對了小枞,還沒問呢,你不是單身吧?”卷毛女朋友問到。
“...不是。”
“哦?那下次帶你女朋友一起出來玩啊?”
“...我下次問問他。”
衛小枞心神不甯地亂出牌,已經輸了好幾把。
卷毛吊着眼睛、歪着嘴嘲笑他,“還以為你打得有多好呢。”
這個管不動女朋友就亂放炮的二傻子!
衛小枞忍不住想欺負人,扭頭問卷毛女友:“不介意我虐一下你男朋友吧?”
卷毛女朋友咯咯笑,“虐吧。”
衛小枞發揮了自己十歲時橫掃夜總會老牌棍的功力,卷毛被虐得鬼哭狼嚎,最後急眼大喊:“你懂不懂人情世故!”
衛小枞發洩了一通,趁機抽身。
回到包廂卻沒有找到俞杉。
走了?去開房睡覺了?
不至于啊,晚上來的都是直接在包廂過夜的啊。
衛小枞突然心急如焚,他現在特别想見俞杉。
他已經意識到俞杉給自己扣的那頂帽子一點也不冤。自己的寡斷優柔,已經讓俞杉受了很多委屈!
衛小枞在七拐八拐的水療中心裡到處找人。問到一個值夜班的工作人員,說是看到俞杉去公共戲水區了。
去遊泳了?
衛小枞直奔泳池,沒人。
又拐到一個溶洞狀的溫泉區,也沒人。
最後在一個拐角位置的暴風雨水療房找到了人。
衛小枞松了口氣。
水療房裡,燈光昏暗,池水裡水花狂濺,頂上大雨傾盆,三面的LED巨幕上是夜晚海面翻滾、電閃雷鳴的視效。
俞杉站在水裡痛快淋漓地淋着雨,在閃電光效下現出上半身裸露的線條。
見衛小枞出現,俞杉在雨中無聲地站着,眼神随着背光逐漸隐在眉骨的陰影裡。
衛小枞像被妖精懾住的人類,脫掉浴袍下了水,大雨從頭上降落,一下子澆透了全身,衛小枞一步步走過去,兩人相對,這方轟鳴的大雨裡,俞杉定定看着他。
衛小枞不由自主靠近,近到皮膚上出現細小的電流,被吸住一樣想貼在一起......呼吸急促起來,擁住對方,交頸厮磨,雙手接觸到平時掩在衣服下的皮膚......
雨水隻能澆打在後背,正面隻有溫熱、跳動的胸膛,雨聲消失了,雷聲也像在遠處...鼻尖相觸,眼睛失神黏着在對方咫尺之間的唇上.....
“哎,看這邊有什麼好東西!”卷毛的聲音帶着一串腳步,從走廊裡響亮地靠近,把雷聲雨聲也全帶了回來。
兩人迅速分開,轉向門口。
卷毛瞪着眼睛,直挺挺僵在原地,像被燈光音響營造出來的雷劈傻了。一頭卷毛貼着頭皮,可憐巴巴,接受着四道閃電般的怒視,比池裡的兩人更像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