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衛小枞選了個靠牆的位置,Lisa過來一屁股坐到衛小枞旁邊,氣鼓鼓的樣子。
“怎麼了?”衛小枞問,“你不跟小圓形影不離嗎?”
“别提了,氣死我了。”Lisa一臉怒其不争,低聲道,“小圓跟那男的又和好了。”
“啊?”
“她開始還瞞着我,我是聽到她打電話了,那男的哄她,說讓打人那女的給她道歉。”Lisa咬牙,“那有什麼用,這個小傻子!”
“所以你就跟她絕交啦?”衛小枞問。
“我沒有,是小圓躲着我!”
“哦。”
“你說她怎麼這麼不争氣?虧咱倆還那麼安慰她!”Lisa用筆捅衛小枞的胳膊。會議還沒開始,大家都在交頭接耳說小話。
“創傷太大,無法面對呗。”衛小枞涼涼說到。
“氣死我了,我要是網上看到這種事,肯定得罵‘鎖死’。”
衛小枞回頭,看到小圓坐在後排角落,臉躲在會議室的盆栽葉子後面,她也知道自己幹的事沒出息。
一個平時頭腦冷靜話不多,工作一直很有條理的人,在戀愛這種事上,到底還是犯傻了。而且明顯,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在犯傻。
這不見得是那個渣男手段多麼高明,隻小圓以前沒經驗這一點,就足夠讓她迷茫了。
見過的男人樣本不夠多,對未來能不能找到好人沒信心;
因為是初戀,投入的時候不知道收着勁兒,沉沒成本巨大;
獻出身心,戀愛卻淪為詐騙;
早上還甜甜蜜蜜,晚上就被人羞辱丢臉到全公司的巨大落差;
已經談婚論嫁卻突然崩盤不知道怎麼告訴父母;
......
這一切足以使一個小姑娘不知所措,寄希望于重新逃回感情裡,自欺欺人地閉上眼睛不去面對現實的醜陋。
在痛苦面前,逃避是人的本能,面對才是逆人性的。
小圓剛來的時候,介紹自己父母是基層公務員,從小家教非常嚴,讀書的時候嚴防死守小圓和異性接觸。這直接導緻了,小圓對異性了解的匮乏。
衛小枞對小圓的選擇幾乎沒有吃驚。
“你初戀是什麼時候?”衛小枞問Lisa。
“提那傻逼幹嘛?”
衛小枞:“......”
“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那時候初二,那傻逼高一,同時給五個女生寫情書,隻有我回了。”
衛小枞拿電腦擋着臉低頭狂笑。
“我攢零花錢給他買球鞋,他還我一個飯卡套!”
衛小枞揪起衣領子捂在臉上笑得發抖。
“把我拉小樹林裡要摸胸,不讓摸就要分手,媽的還拿個記賬本出來讓我還錢!”
衛小枞把領子放下,看着如今一臉潑辣的Lisa。衛小枞見過她現在的男朋友,被她管得服服帖帖,還給她煮姨媽期的補血湯。
“你怎麼不笑了?”Lisa斜着眼睛問。
“你看,”衛小枞說,“有些虧,早吃總比晚吃要好。”
Lisa眨了兩下眼睛,回頭看了小圓一眼,轉回身若有所思地歎了一口氣。
校園環境,再怎麼樣也比社會上單純許多,周圍又有老師和家長的威懾。很多經驗,如果完全等到進入社會以後再去摸索,一不小心,可能就是個爬不起來的大坑。
關鄭光用來給衛小枞捅刀的孫萬年,就是衛小枞掉過的那個大坑。
這個人,按理來說,也算是衛小枞的初戀。
台上是人力總監在宣講公司的新政策,衛小枞在台下坐着,自虐一般反省過往。
他跟孫萬年分手的原因是孫萬年偷着用衛小枞的身份證借網貸,而且衛小枞發現孫萬年的微信小号裡同時給十幾個人發裸照要零花錢,照片有單人的,雙人的,還有各種姿勢的。
初戀是個鴨,衛小枞實在惡心得受不了,提出分手,孫萬年糾纏不休,賭咒發誓求原諒不成,又拿出偷拍的衛小枞的果照威脅要發到畢升全國員工的郵箱裡,衛小枞一度被拿捏住,隻得繼續跟他周旋。
睡在一張床上的人想要動些手腳暗害你,實在是太容易了。衛小枞那時的感受大概和小圓差不多,就是實在想不通,看着人模狗樣的面具底下,到底都藏着些什麼髒東西。
衛小枞和關鄭光在一起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為了逃避。
孫萬年讓衛小枞的精神、經濟、生理各個層面都遭受了重創,衛小枞需要用關鄭光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他就會不停地責怪自己眼瞎,恨自己愚蠢,覺得自己的人生被污染了。
這當然對關鄭光不公平,衛小枞很長一段時間和他談得心不在焉,每次面對關鄭光的熱忱,他的第一反應都是懷疑和警惕。以至于被關鄭光劈腿後,還是抱着愧疚之情,努力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而衛小枞和孫萬年在一起的契機,是衛母作妖的一個晚上。
衛小枞絕望之際,隻想從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小丫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從床底下鑽出來繞着他不停的叫,于是他驚醒過來,推開喋喋不休的衛母沖出了家門。
他漫無目的地走過了高架橋,最後坐在陌生的馬路牙子上抽煙,遇到了曾去畢升面試過的孫萬年。
孫萬年過來跟他說:“你看起來好孤獨。”
衛小枞就帶他去開房了。
台上,人力總監講完了,又是技術部的人上來示範公司系統的更新。
衛小枞低頭嗤笑了一聲。
自己就像個命運的提線木偶,一直都陷在一個身不由己的怪圈裡,人生的每一個選擇,都像是别無選擇。
他用感情逃避家庭的傷害,再用新的感情逃避舊感情的傷害,最後内心仍是千瘡百孔、稀碎一片。
所以......
難道還要用俞杉來逃避過往,把俞杉也拉到自己的怪圈裡,讓俞杉來消化過去種種烙印在自己身上的坑窪?
俞杉又不是撿破爛的。
*
俞杉說要出國一趟,去處理仙君的事。
“仙君年輕不服衆,這是事實,”俞杉在電話裡說,“别人拿性别說事,隻是因為這個借口好用。她覺得生個孩子就能解決問題,完全是被别人帶着跑,把自己置于被動。一次被動,以後次次被動。”
“你準備怎麼處理?”衛小枞沒有從這個層面想過,他原本其實挑不出仙君的方法有什麼毛病的。
“這事問題不在仙君,在我爸。”俞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