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咎一憑空出現就會跑出去,大多數時候是這樣的,所以沉皚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隻是如果他在辦公室忙到夠晚,基本也是能見上一面。
“你今天結束了?”時咎問。
“嗯。”沉皚睜眼,“準備回去了。”
“先别回,給你看個東西。”時咎走到沉皚旁邊,将琴盒從背上取下來放在辦公桌上,再小心翼翼打開。
一把晶瑩剔透的琴。
沉皚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制式的樂器,便站起來仔細觀摩。
“你做的?”他問。
時咎小心把琴拿出來,自己坐在沙發上,按照演奏大提琴的姿勢坐好,對他說:“是我的想法,不過還有别的朋友幫我,一起做出來的。”
頓了一下,時咎補了一句話:“我用它代替大提琴可以吧?”
“可以。”
時咎認真觀察沉皚兩秒,發現沉皚的臉上根本沒有流露出任何馬腳,沒有不自然,好像他知道大提琴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
時咎收回視線,他單手按凹槽聽音準,再确認了一下這個注水量的音色是他還比較喜歡的。
沉皚饒有興緻,便将椅子拖出來了一些以便于可以完整看到時咎和琴。
時咎校準音準結束,看到沉皚就那麼坐着,眉毛一挑,道:“這位先生,你坐那兒我可是要收費的。”
他拿弓指着沉皚:“我在我們那兒上台拉琴給人聽,一首一千,給錢。”
沉皚無奈笑道:“好,先欠着。”
時咎心想:還能欠着?
時咎的技術很好,一些練習曲和樂曲也都練得比較熟了,所以當他開始演奏,世界也就無聲了。
這把琴的音色很奇特,像精靈在溪流邊的吟唱,甯靜安詳又清脆動聽。風從耳邊過,水從腳邊流,樹葉在搖晃,精靈在追逐。像這一生裡許的最後一個願望,平靜祥和。
沉皚一動不動地看着他,聽着旋律,也看着時咎。
原本安甯的旋律卻沒能讓他平靜下來,他的思緒控制不住地翻飛,從他的腦海裡,從他的心底破土而出,那些年少時狂熱的時光通通被牽引出來,又被他強制壓下去。
時咎沉浸在樂曲裡,試着拉了幾首,他覺得還可以,也聽到沉皚輕輕給他鼓掌拍了幾下手。
時咎覺得,這個觀衆還挺不錯!能給反饋。
他仰着頭想了想,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跟沉皚說:“再最後給你一首,最後一首,再多真的要加錢了。”
“嗯。”
“可惜……”時咎想說可惜沉皚沒有活在他的現實生活中,但說了兩個字又沒繼續說,而是換了句話,“如果你來聽過我的音樂會就好了。”
“什麼音樂會?”沉皚問。
時咎随意比劃了兩下:“一場大提琴獨奏音樂會,我研究生畢業後,想着設計展也辦了,大提琴也是單科學位,要不也辦場音樂會好了,就順手辦了場音樂會。”
沉皚輕點頭,說:“現在也聽過了。”
“這個是水提琴,那是大提琴,還是有些差别。诶?要不我給你拉一首我音樂會上最喜歡的。”時咎舉起弓又放回琴上,“還是我當時自己寫的,閉着眼睛都能拉。”
“好。”
時咎确實是閉着眼也可以拉。
旋律一起,沉皚愣了好一會兒,他看着時咎閉眼演奏,大腦一時間竟也沒能思考,他突然感覺自己的心重重搶跳了一拍,他有些驚訝,但突然又很釋然,他屏住呼吸好幾秒,最後無聲地笑了。
他的手捂着臉,但沒遮住那洶湧的笑意,他的唇往上揚着,好像許多年也沒笑得如此用心。
房間的光逐漸凝聚,聚成了半透明的斑斓,彩色的流光圍繞着他,也繞過時咎,溫柔地,如同紛飛狂歡的樹葉,圍了一圈又一圈,飛舞着,旋轉着。
沉皚伸手,那些光便聽話地纏了過來,光是溫暖的,觸感是輕柔的,非常熟悉,像液體也像羽毛,觸碰到,便使人悸動。
這些光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能力也回來了?
已經多年未見了,好像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久到記不清,可真的手碰到它們,那些記憶也奔湧而來,是開心的、欣慰的、欣喜的、酸澀的、歡暢的——
他被剝奪的情緒。
夜色中,唯獨這個房間像是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