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沉皚輕點頭,身體動作頓了一瞬,唇閉上又張開,他猶豫着對時咎說,“還有件事我想提醒你。”
時咎擡眼:“什麼?”
沉皚淡聲道:“若非必要,不要在有人的地方使用你的能力。”
“為什麼?”
“會有危險。”
時咎屏住呼吸望着沉皚,隻聽到沉皚輕聲說:“保護好自己。”
時咎靜默半晌,點頭。
窗外聚集了些烏雲,時咎看着那些堆疊的灰色,心不在焉地跟着沉皚走出起源實驗室大樓。
他沒想要跟着沉皚回家,但是他覺得太不安心了,最後還是詢問可否跟着沉皚,對方隻是淡淡看他一眼便也答應了。
天快黑了,街上商鋪的燈逐一亮起,晚上比白天人更多,好像這個時間點更适合放松。燈光映着天空,天空把燈光當成自己的倒影。
兩人鮮少說話,時咎始終跟在沉皚身後兩步之遙,他在想一個科學的解釋。
沉皚走幾步會刻意放慢腳步等一下,直到時咎跟上來再繼續往前。
前面街的末尾聚集了一些人,不是什麼表演,是有人在驚慌說話。
沉皚頓住腳步,本該往左走的步伐轉去了右邊,兩人快步走過去往裡看了一眼,看到人群地上躺着一個人,還有另一個年輕男性坐在他旁邊嘴裡念着。
察覺不對的沉皚立刻撥開人群,剛要開口,裡面坐着的男性一下就跳起來,沖過來就一把抓住旁邊的時咎大喊:“救我,救救我!我要死了!救命!”
時咎還沒反應過來,沉皚已經迅速把他的手扯開,嚴肅地說:“請您冷靜一點!發生什麼了!”
“他,他們,他們要殺我!”說話間,他竟是指向了周圍所有人,甚至手指劃過的地方還有在後面沒進入人群的沉皚他們。
人群騷動了一陣,一個男人出來說:“沒有人要殺他,我剛剛來的時候地上這個人還是好好的,突然他就自己躺下了,這個人。”他指着現在站着被沉皚束縛住的男人說,“他是後來才來的,我本來想叫救護車,他突然瘋瘋癫癫跑過來說不要殺他,還搶我的手機。”
周圍的人附和。
“地上這個人好好的自己躺下的。”
“對,我們來問他需不需要幫助,這個人跑過來發瘋。”
“我剛剛在街對面,看到是這樣的。”
“是什麼情況?要叫救護車嗎?”
有人在人群裡認出了沉皚。
“沉先生?最近我看到好幾個人發瘋上街了,安全中心,有調查怎麼回事嗎?”
“我也有聽說!”
“我聽說自殺率也上漲了。”
議論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沉皚剛想有所表示,他抓着的男人突然開始慘叫:“别殺我!!别殺我,救命!救命啊!”那樣子好像沉皚束縛着他的手是燒紅的鐵塊,疼得他不住掙紮。
人群往外退讓了一步,有人在說:“我連接不到他的意識,他好像全部關閉了。”
“我也沒辦法。安全管理中心在調查最近自殺率上漲的事嗎?”
“對,好多人都瘋了一樣……”
“我都有點不敢出門了,怎麼回事?”
“救命啊!!”那個男人還在慘叫,“我看到祂了!!有鬼,有鬼啊!!”
救護車來的時候一直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就爬起來了,他想跑,剛好就在沉皚旁邊,沉皚一把抓住他:“抱歉,我們需要你配合一下。”
那個人開始大喊:“你們幹什麼!我沒瘋!我沒瘋!真的有鬼!為什麼不相信我!”
慘叫消失在救護車門關上的一瞬間。
時咎看着車遠去,抹了下手心的汗,自言自語般說:“這不尋常。”
沉皚:“嗯。”
時咎覺得不安,但他不知道這個不安來自于他本身,還是身邊的人給他傳達的信息。
于是逐漸散開的人們,如同逐漸散開的恐懼,那些情緒一波一波輻射,一點一點吞噬藍紫色的黃昏,直到看不到陽光,也看不到星星。
是一個多雲而黑暗的夜晚。
時咎跟着沉皚回家。但他的思緒不在欣賞别人的家上,他更加确定一件事——在這個看似精神化高度發展的世界,背後潛藏的依然是鬼祟。
公民從與地球人類雷同的生活模式變為現在的烏托邦,靠的并不是曆史自然發展,而是物質性進化,他們迫于戰争與瘟疫,想求和求好,剛好季雨雪應運而生。
但他認為真正到達高度精神化這種理想狀态,需要每個人、無數代人自省自識,這其中依然天差地别。
公民們不知道虛疑病從何來,又會盯上誰,并且無藥可救。這樣說來就是一件極其諷刺的事,因為他們明明思維透明了,卻被病毒打回深淵,這個傳染病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克制他們進化的天敵。
很難說在虛疑病最初出現的時候,它本該存在多久。如果兩百多年前,沉、季兩家靠着信仰抵禦全球動亂,虛疑病就會消失呢?但通過物理性進化人腦,反而使得這個病毒長久蟄伏,所以為什麼進化中,體内含有病毒的人死亡率更高,導緻文明中心不得不添加進化前檢測。
或許虛疑病就是為思維透明而生,如同出現光明就生出的陰影。
“轟——”
窗外巨大的聲響打斷他的思緒。
打雷了?時咎走到窗邊,打開窗,一瞬間狂風撲面而來,吹得時咎後退了一步。
耳邊是嗡嗡的風聲,外面的樹葉橫飛,黑雲像漩渦一樣聚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狂風一陣一陣地刮着,刮得樓下的樹沙沙作響,遠處的金屬碰撞,不知誰家的小狗狂吠,又是誰家把窗戶用力關上了,好像任何東西都在響,劇烈地響着,這陣狂風似乎要把整個城市全部席卷而上。
暴雨前夕。